螢火瓏光映金鎖,冷夜山殤失良人
冷夜山。
山如其名,寒涼徹骨。
青闌站在山崖之上,望著手裏方才好不容易找到的東西,浮出淺淺的笑容。
輕風卷起他墨色長發,緩緩散開在一片霧色中,不知為何,今日的冷夜山總是烏雲多過青天。從遠處往此處飄來的團團層雲數不勝數,青闌定睛看著天際邊,眉頭稍稍驟起又舒展開,他眉眼無意間瞥到了一片嫩葉上正緩緩呼吸的螢火蟲,登時喜上眉梢,將逐漸變化的天兆從心頭上移開,朝螢火蟲輕輕走去,伸出皙指捉住了那個小東西,繼而打開左手的玲瓏罩籠放了進去。
玲瓏罩籠裏細細散著點點光亮,雖不明顯,可在這突變的天色下,卻也顯得清晰可見。
青闌扣上了金鎖扣,晃了晃手中的籠子,心頭不免依稀浮現了離貘在夜間親眼見到這群小家夥時開心的笑顏,一旦想到這裏心緒便忽然好到不能再好,嘴角又上揚了幾分。
從晌午開始,他便在冷夜山找這天界少有的螢火蟲找了好久,本在很久前就想著給貘兒看一下人間這種小蟲發光時的景,可惜她是不能出寒涼這塊地界兒的,所以隻好一拖再拖,等到了今日她十六誕辰禮給她這個驚喜,可誰料這冷夜山竟真有如此之大,小時候雖然愛和離貘天天來此處玩耍,可倒也沒有走的太遠,最遠處也隻是他此刻正站著的這塊山崖處而已。
涼泉在山崖對麵無止盡的流瀉下來,水聲不斷傳至耳邊,如玲瓏玉響,蓋住了山間一片蟲兒的低聲喧鬧,連帶著遠處的寒涼宮內外所有聲音,皆一並被水聲埋沒,再從青闌的耳旁被風吹走,消失在冷夜山間,無影無蹤。
“小東西啊小東西,你們今晚可要發光發亮,讓貘兒好好看看你們在夜晚有多美,她就會很高興很高興,嗯?”青闌晃晃手中的玲瓏罩籠,自己說罷自己又笑出了聲,閉上了眼睛往崖邊上多踏出一步,想仔細感受從涼泉中湧過來的風。
這會兒整座山間靜的出奇,隻有天邊遠遠而來的悶雷和涼泉的嘩嘩水落摻在一起。青闌坐下身躺在地上,軟草時而被風卷起,刺得他雙頰發癢。青闌猶記得自己九歲那年初次與離貘相見,那一麵至今仍記憶猶新,隻一眼,便好似勝過天地萬物,銘刻在他心中萬年也揮之不散。
那日正在蘭和殿中看書的自己,本以為今日也將如往常一般平平淡淡的過去,卻不曾想就在幾個時辰後,他一生的運命終被無情改寫。
在聽聞天帝爺將來碧海兜轉一會兒後,青闌的眸子霎時擴張起來,不思議的望著眼前前來通報的童子,怔怔的呆了一會兒。天帝前來碧海的緣由竟是想要見龍王涉水的九子青闌,這是他如何也沒有料到的,一直以來他隻是習慣了在自己的蘭和殿中看書寫字,偶爾受父王之命前往人間界遊曆,雖見識過許多,聽聞過許多,可天界卻是涉水始終未帶他去過的地方,用他那幾位哥哥的話來說,自己還未到踏進天界之門的時候,等到了時候,一切想躲也躲不掉了。
“人間繁華似錦春,花開花落半時光。”
青闌低低念出一個句子,通報童子站在書桌前沒有作聲,他家殿下自小就喜歡人間,每每遊曆過後總會感慨許多時日,這碧海再好在他眼中卻也敵不過一個浮華塵世,人間冷暖在他青闌的碧色之瞳中就像一汪快要死去的泉水,奄奄一息喘息不定,可仔仔細細望過去,卻能隱隱約約看清藏匿於其中的痛苦與掙紮,這汪泉水並未放棄生的選擇,雖無法前進,也無法倒退,可卻始終抓著那抹青天的色澤不放,想要冒著泡的往天上去,直至化為一縷煙灰,被沉風吹散落為厚土。
青闌細膩的食指撫摸著書中的這頁紙,一下一下,眼神飄忽不定,好像飄到了蘭和殿外,再經由龍宮之門朝天外飛去。童子靜靜的侍立在一旁,重新砌上了一泡熱茶,滾滾眼珠子吹到了青闌的眼前,“花開花落,半時光......”
就在他將將念叨完這半句醒過神來時,一個人影卻從書房門進來,青闌神色一晃,隻見龍王涉水走了過來,其身前還走著一人,可他卻是從來沒見過的。就在涉水剛笑著想要叫青闌起身並說些什麼的時候,青闌卻早已輕身繞到桌前,半跪下身行了仙禮中最尊貴的首禮,並恭敬規矩的應到。
“臣碧海九子青闌,拜見大天天帝之金尊。”
軟風拂過青闌麵龐,吹起一梢草的嫩香而過,青闌眼中依稀浮現出那日天帝爺在見到他後的第一表情,在聽見自己的那句話後,天帝爺片刻後大笑幾聲,重重的拍了下涉水的肩膀,那聲音青闌到現在也忘不掉,那是真正的王者的聲色,每一下都擲地有聲,卻柔和至極,就好像他眉目間那矛盾的神態,威嚴尊尚,親和近人,都一應跳躍在那對淩厲的眉目間,仿佛叫人望上一眼,便再也無法違抗他的任何命令。
“不愧是涉水你的兒子,教導的甚是用心呐。”那人大笑到,繼而眼睛一轉移至青闌身上,伸出一隻手來停在在他眼前。
“從現在起,你已不再隻是碧海龍王的小殿下了,我會帶你回大天正殿,此後你便可隨意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