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平靜的孟荷生,在聽到趙蒙和那句裁決時,已經亂了。
趙蒙和的視線移向孟荷生,揚聲問道:“怎麼,有話說?”
孟荷生沒有答話,隻是屈膝跪在顧雨山的身旁。孟荷生不得不承認,刺進雙膝的碎片,讓他本來因透支而麻木的身體,清醒了不少。
孟荷生不敢看向趙蒙和,又不敢不看向他。視線落在趙蒙和身上,卻沒敢聚焦。
“長官。”
孟荷生口中念出兩個字。除了這兩個字,孟荷生已經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趙蒙和剛才的問話。
“趙某是雨山的兄長,他犯錯罰跪是名正言順的。可你孟大少爺為何跪我?”
“您……您是末將的長官。”孟荷生小心解釋道。
趙蒙和仿若等候多時般,道:“長官?我顧家軍的軍法中,可沒有罰跪這一條!”
“長官……”
孟荷生已然尋不到其他的說辭。早知道就該多聽趙蒙和的話,多花點時間念書了。
“孟長官不必跪我。倘若心有不滿,大可脫下我顧家軍的軍服,滾回你的潯陽城做小皇帝去!”
趙蒙和自然知道孟荷生當初留下的原因是為何,更何況孟荷生當初就大言不慚的將他留下的理由宣揚給趙蒙和。
當然,他也清楚的知道他現在不可能離開的原因。
讓顧雨山服從,趙蒙和需要自己強大;讓孟荷生服從,隻需要讓顧雨山強大。
站在將軍身旁的,隻能是將軍。這點,趙蒙和深信不疑。
孟荷生低頭回道:“末將不敢。您不僅是末將的長官,更是荷生的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荷生跪您是應該的。”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幾個字,讓花繁的心顫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就給我跪好了。”
趙蒙和的聲音並不大,孟荷生應令跪好。
趙蒙和緩緩走到兩人麵前,定了片刻,又緩緩繞到顧雨山身後。
“既已費心思謀策,就不要妄想隻謀劃一步便可萬無一失。你的對手,遠比你想象的要難對付。”
“謝兄長教誨……”
顧雨山指甲扣緊手心,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趙蒙和的腳用力踩在他膝窩,顧雨山竟然等聽見碎片嵌入骨肉的聲音。
“顧雨山,你聽好了,抵上自己救人,是最愚蠢而不可原諒的行為。”
對顧雨山而言,孟荷生是他遇到的第一個變數。就像花繁對他趙蒙和而言,是個不可逆轉的變數一樣。
“是。”
顧雨山答道。“是”這個字,無關對錯,隻是服從。敬畏中逼出的服從。
顧雨山,到現在你還是心有不服。
“有膽量犯錯,就應該承受這錯誤帶來的後果。如果疼可以讓你長記性,我不介意多花些時間陪你記牢。”
趙蒙和腳下力道加重,他能感受到顧雨山身體的顫栗,是身體因消化疼痛和掩飾畏懼而發出的顫栗。
趙蒙和不知道自己踩了多久,直到到顧雨山的身子已然沒有了顫栗的力氣,隻剩下接受疼痛的肉體,才緩緩抬了腳。
“如果你的對手能輕易的操縱你的情緒,那你已經輸了。”
趙蒙和站在孟荷生的身後淡淡道。隻是站在身後,就已經讓孟荷生顫抖。這是因未知恐懼的顫抖。
讓他們記住教訓,未必要使用一樣的方法。就像現在,不同的方法,卻達到了同樣的效果。
因材施教,是顧雨山和孟荷生教給趙蒙和的。
“謝……長官教誨……”
效果很樂觀,孟荷生的聲音,都在顫抖。隻是這稱呼……
“小荷生,你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趙蒙和這句,多少有些玩味的意思。畢竟對趙蒙和而言,顧雨山與孟荷生是不同的。
他們一靜一動,一個靜比大海,一個動若行空。一暗一明,一個暗中謀劃,穩中求勝;一個明間出擊,當機立斷。
對於治軍理城,趙蒙和無法判別孰好孰壞。
顧融和孟善卿交給自己兩個小兵,他還顧家軍與陽林軍兩個將軍,更還嶽陵城與潯陽城兩個城主。
“是。”
孟荷生軟軟的答道。“是”這個字,無關明白,不代是非。隻是順從的接受。
不知為何,這稱呼從趙蒙和口中喚出,竟讓孟荷生心中滋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那感覺就像是,來自兄長語重心長的訓示中,卻有一絲疼惜的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