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蛇信識險(1 / 2)

才不過五月的時節,嶽陵城早已步入酷暑的天氣。屍首在這個時間,最容易腐爛。

而這個時候,也正是棲墓園最忙碌的時候。

士兵們將觀月台上發現的屍首一一埋葬。棲墓園鮮有人煙,此刻埋葬屍首的將士早已被炙熱的驕陽烤得汗流浹背,手中的鐵鍬不斷向墓穴內送去黃土,像是在為那些昔日並肩作戰如今慘遭毒手的戰友們,鋪好最後的路。這是他們目前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了。

所有人都一言不發,沉悶而又炎熱的天氣裏,回蕩著蟬鳴聲。

井沢站立在棲墓園內,望著那些死因不明的將士埋入黃土。

這場麵他見過何止上千次上萬次。身為顧家軍的執法長官,他原以為自己早已鐵血無情;身為浴血戰場的將領,他原已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

然而他錯了,每次看到棲墓園再添新瑩,每次看到又一塊墓碑立起,每次看到新的墓碑上寫著顧家軍三個字,他的心就像被槍彈穿過一般,疼痛冰涼。

或許是要為人父,多少對生死之事,添了幾分執念。

井沢的目光落到剛剛在自己麵前立起的墓碑上,他摘下手套,將墓碑上散落的黃土擦拭幹淨,凝望著墓碑上的那三個字:顧家軍。

此刻的井沢映在迷無眼裏,迷無在軍法處十餘載,學了井沢的執法從嚴,學了他的槍法戰術,自持是除了三嫂之外,最懂得井沢的人。

但是每次出現在棲墓園的井沢,迷無卻總是參不透。

迷無摘下纏繞在左手上的,師父留給自己的那串佛珠。右手一顆顆盤著佛珠,左手並齊立在麵前,閉上眼,默念著佛經。

井沢知道,迷無這是在為將士們超度。

盡管林戈不止一次看不慣迷無的冷漠生死,井沢也未曾多做解釋。因為井沢明白,林戈身為顧家軍軍醫,治傷救人是他的天職,士兵的性命,對林戈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可是身在軍法處的迷無,更多的時候是傷人甚至殺人,人的性命,在軍法的天枰裏,不過是一端所放的衡量物罷了。

一個是救人性命,一個是傷人體膚。他井沢和江一舟一樣,將那人推向了一條沒有回頭路的生命軌跡。這兩人的宿命,他井沢是說不清了。

但是在井沢眼裏,迷無依舊是多年前在戰場上被自己撿來的那個小和尚。

那時的迷無抱著師父的屍首,不顧生死的護著師父的屍首,遲遲不肯離去。那樣的迷無,固執,單純。

井沢看著眼前虔誠誦經的迷無,想著自己當年將迷無從戰場撿回來,教他識文斷字,教他槍法戰術,教他軍機法規,帶他衝鋒陷陣保衛嶽陵城。這些年來,迷無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給他的。迷無從來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可是一直以來,迷無在井沢眼中,都還是那個護著師父屍首的單純的孩子。

井沢默然看著迷無誦經完畢,將佛珠重新纏繞在左手上。迷無這才注意到井沢在注視著自己,緊了兩步到井沢麵前,道:“長官,屍首已埋葬完畢。”

井沢望了望新添的五座墳塋,放眼望去,這五座墳塋在棲墓園,瞬間淹沒。

井沢悵然,道:“終有一天,我也會躺在這裏,和這些將士們一起,守著嶽陵城。”

迷無道:“三爺不要這樣咒自己。”

井沢見迷無麵帶焦色,眯眼輕笑,目光鎖著迷無的眼睛道:“到時候你要好好給三爺超度超度,要多念幾遍佛經啊。”

迷無別過臉去,道:“不會念。”

井沢提眉,道:“這是軍令。”

井沢見迷無氣不漏色,憋著勁不與自己搭話,心中因觀月台屍體的事留下的擔憂與緊張,緩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