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中年道士儀表極佳,麵容十分慈祥,而動作也是鷺行鶴步,月色之下,行走起來袍帶無風飄飛,當真似得道的仙人一般。
不過陸奕憑那種奇異的第六感已經察覺到這人修為無比強大,且先前此人讓很多小太監枉送性命一事也可以看出,這人心狠手辣,思慮也十分縝密。陸奕遠遠的吊在其後,絲毫不敢大意。
不一會兒,那道士走到光明殿門口,卻停了下來,微微蹲下身子,整理了一下鞋履,同時扭頭不經意往身後掃了一眼。遠處的陸奕心內一震,這人當真厲害,必定是發現了一點端倪。
不過那個道士回過頭,身後一片濃墨般黑色卻空空如也。心裏麵也奇怪,明明身後無人,但卻為何自己心裏麵卻總有點不適的感覺。不過那道士又想到,這天下能跟蹤自己而不被發覺之人怕是沒有,自己倒是多慮了。
隨即整理好鞋麵,朝守在殿外的小黃門說道:“貧道有事麵見聖人,有勞公公通稟一聲!”
小黃門還禮道:“玉一真人稍後,我立馬便去通報。”
片刻後,小黃門在裏麵唱道:“皇上有旨,請玉一真人入見。”
陸奕遠看玉一真人躬身進入殿門,略一沉吟,急忙順著殿上的牌匾一個閃身便跨門而入。而守門的小黃門一個噴嚏,就感覺一陣冷風吹過,那裏知道已經有人溜了進去。
光明殿內,幾支手臂般粗細的牛油巨燭燒得正旺,而幾支金猊香爐的青煙也是嫋嫋飄起,將大殿籠罩在一片如夢如幻的香氣之中。詩雲“焚香玉女跪,霧裏仙人來”,無論文人雅士撫琴吟詩,抑或修道之人凝心靜坐,都少不了焚香之趣。但玉一真人內心深處卻極不喜歡這味道,他鼻翼動了一動,看著殿中央屏風後靜坐的人影,行禮道:“貧道玉一拜見陛下!”
裏麵的人影微動,一個較老而威嚴聲音開口道:“真人免禮,來人,給真人賜座。”
隨即一個黃門為玉一真人送上一個黃緞錦繡坐墊,玉一謝過皇帝,便和揖盤膝而坐。
“真人,朕練習這守一之法日久,常言道守一複久,自生光明,可為何朕冥目內視卻始終無光感,可是朕修煉不得法?”屏風後蒼老的聲音繼續說道,十分空洞沒有感情。
“這守一明之法,乃是長壽之根,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而夫欲守一,乃與神通,安臥無為,反求腹中。聖上隻要潛心修煉,便可明有日出之光,洞照天地上下,人體內外。”玉一連忙回答道。
裏麵的人對玉一的話思索良久,卻轉移了話題,問道:“國師欲煉製神藥,不知進展如何?”
玉一望著屏風,暗道:“天子當屏而立!”皇帝趙宣修為雖淺,但人間帝王的威嚴卻不可小覷,隻簡單的幾句話,竟讓自己也產生了極大壓力。當下不敢怠慢,連忙說道:
“國師當下正在搜集煉製神藥所需的材料。這些材料無一不是天下至寶,常人得一已然不易,故以國師的通天修為,亦不能一蹴而就。”
皇帝趙宣又沉默了片刻,說道:“內外丹道之法,皆不可偏廢,朕寄望國師早日煉成金丹,以證長生,共享萬年太平。”
還未等玉一回答,皇帝又念道:“金砂入五內,霧散若風雨;熏蒸達四肢,顏色悅澤好;發白皆變黑,齒落生舊所;老翁複丁壯,耆嫗成姹女…”
躲在殿梁上的陸奕不禁歎氣:“這皇帝置大趙萬裏錦繡山河不顧,卻如此癡迷長生,也難怪天下大亂,百姓流離,還妄想享受萬年富貴,可恥亦可恨!”
這時皇帝又對玉一說道:“聽說城外慈光寺來了一位名為秋月的法師,博覽佛經,特深禪要,雲已證二果,真人可曾有耳聞?”
玉一心中一驚,佛道之爭由來已久,前朝北方魏武帝在位之時,尤其激烈。當時北方盡皆崇佛,鮮有人信道,後天師道首領寇謙之入魏,設立道場。而寇謙之以其神妙的道術、超凡的法術、當然也少不了權術和謀術,術術相連,環環相扣,終獲得武帝的尊崇,天師道亦被尊為國教。
其後武帝認為佛法虛誕為俗費害,黃老仙道可以存心,在尚書崔浩的鼓動之下,便下了擊像焚經坑僧詔,造成了空前法難。這次法難道教首領寇謙之雖然沒有參與,但卻與其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道教也借此機會重整教義、教規、典籍以及製度獲得長遠發展,兩教也為此展開了長期的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