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還好嗎?”
“歲數大了,腿腳不好,要不啊,可是他親自出來迎你啦!”
蕭啟點頭道:“大哥,我……還是不進去了,軍情緊急,我……”
“胡說,軍情緊急你就不會來了!這都後晌了,你還能跑一夜啊!在家住一晚上,不在乎那幾個時辰!”老大一邊說,一邊用力拉扯著蕭啟。
蕭啟無法,隻得跟在老大身後,進了村。
村中幾乎人識得蕭啟,但老大還是和迎麵走來的人一一介紹說,他家老七回來了。麵對鄉親們善意的笑容,蕭啟也將微笑掛在嘴角,心情也沒來由的放鬆。
蕭啟的回歸,讓大錘開心無比,晚飯也多吃了一碗,可脾胃虛弱的蕭啟並沒有什麼胃口,飯後,山水家三歲的小兒子豆兒拉著蕭啟的手,含糊不清的喊著七爺爺,要蕭啟抱,蕭啟一把將孩子抱起,感受著小孩子軟軟的身體和毫不掩飾的親昵,心也漸漸放鬆下去。
山水家的媳婦是個健美的農婦,她毫不掩飾的向山河道:“你和七叔就差三歲,七叔看起來比你還年輕呢!”
山水憨厚的笑道:“那是,七叔是大城市裏的人,自然要不鄉野村夫顯年輕些。”
整個過程中,大錘隻是看著兒孫,小兒不語。
夜晚,大錘又一次將蕭啟叫進了自己臥房,他用顫抖的手摩挲著蕭啟的臉頰和瘦弱的肩膀,歎道:“你別走了。”
“爹……”
“南方那麼熱,你……吃了不少苦吧?”
“那裏日子還算平靜。”
“天子無情,如果爹不告訴你先祖的話,你是不是早就離開了?”
蕭啟低頭不語,這個問題他也問過自己,可是,沒有答案。
大錘顫微微地起身,再一次打開了通向姬月華畫像的密道:“再去拜一拜先祖吧,我想,如果先祖有靈,他也會同意你離開的。”
蕭啟抬頭道:“天子無情不假,先祖明知天子利用,依然沒有退縮,即使後來翻臉無情,先祖也沒有選擇謀反,而是心甘情願背負罵名,忍受淩遲之刑,先祖不悔,我,亦不悔。”
大錘愣了半響,點頭道:“這才是我們姬家的風骨啊!小七,拜一拜先祖吧。”
蕭啟依言再一次跪倒在姬月華畫像前,拜了三拜,然後抬頭看向姬月華的臉,輕聲道:“風定雲開日,遊魂夜歸來。先祖,你看到了嗎?”
服侍大錘睡下,蕭啟輕手輕腳的走出大錘的臥房,卻看見老大站在門口等著自己,一直照顧父親的憨厚大哥,也已然一名老人。
“想偷偷離開?”
“大哥……”
“我腦子不好,但不代表我糊塗,小七,你應該明白父親為什麼要你再拜一拜先祖。”
“我明白,父親的意思,是我已經完成先祖的囑托,可以不再回去了。”
“那你還走?”
“當年先祖明明可以藏匿於深山,或者投奔一直交好的黨項,保住性命,可是,他都沒有。既然肩負了這個責任,就永遠沒有卸下的一刻。”
老大的臉,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他抬起頭仔細打量自己最小的弟弟,蕭啟的臉龐在月光下美的有些淒涼,精致的五官,恍若天神。
“你……想走便走吧……”
老大歎口氣,拍了拍蕭啟的肩膀:“記得你剛出生時,隻有巴掌大,哭都沒有聲音,一轉眼,就這樣大了……去吧,我們隻是希望你能離開,可是,這份責任,真的不是說卸下就卸下。去吧。”
蕭啟雙目含淚,施禮道:“大哥,爹就拜托你照顧了……”
老大點頭道:“你放心,去吧……如果可以,寫信回來。”
蕭啟重重點頭,翻身上馬疾馳而去,仿佛停留片刻他便會後悔。
夜色深沉,蕭啟隱隱有一種預感,這次離去,便再也沒有可能回還,可是,他不得不這樣做,不能說無悔,但是要對得起自己的責任。
樹木房屋急速向身後退去,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即使看不見前路,蕭啟還是憑著感覺,急速向前,即使前方,也是無盡的黑暗。
弦月無語,葬馬山無語,守陵村無語,一切都靜靜看著蕭啟出現,又看著他慢慢離去。如同村中的生老病死,循環往複,永無終結。
生無止境,死入輪回,人間生靈,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