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此間說書人(十八)(1 / 2)

“誠然!”想了片刻,少年才又繼續說道,“不過信不信在你。”少年正襟端坐,表示對嵇康的尊敬,就算他向來懶散慣了,一直隨性灑然,該正經的時候卻半點不耽擱。

少年這話倒讓他有些不自在,說到底他是不大相信這是儒家六經之一的《樂經》的,不然哪裏會多此一問,麵前的少年定然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

見得嵇康有些尷尬,少年看了看夔典,那雙半透明的眸子裏有的也還是懷念,從前的樂師大概就同嵇康這樣吧。

也罷,他當真最是心軟的。

“你這般喜歡,在樂律上的造詣定然不淺,可彈與我聽一曲?”

換做平時,嵇康是不會為他人彈琴的,可看到這個幹淨清俊的少年他竟然有種想要彈一曲的衝動。

少年起身,從裏間暗格中取出一尾琴來。嵇康也不客氣,指尖撥弄琴弦,試了音色後是止不住的狂喜。他淫浸聲樂許久,對古琴自然也極有研究,少年如今擱置在桌案上的這尾琴無論是本身的品相還是音色都是上上之作。

“這琴,是桐木做的?”嵇康眸子裏似乎有兩簇小火苗,古琴琴身猶以桐木為最佳,但要想做出一把真正的好琴,除了選材講究外還要看琴師本身的造詣,所以世間琴不缺,缺的隻是好琴罷了。

少年點頭,“自古伏羲削桐為琴,後世又猶以桐木為最佳,這琴就是桐木製成的。”

嵇康默然不語,這書齋到底是怎樣的存在,怎麼感覺裏麵什麼東西都有。看了看古琴又看著少年,卻忽然發現少年在看著自己的身後,轉身,除了書還是書。

這少年剛才在看什麼呢?

嵇康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指尖飛快律動,一曲《風入鬆》快意凜然中帶著豪放不羈,其曲如風入鬆林,蕭蕭肅肅,同嵇康一般傲世,曲調在無形中自有一番風骨。

少年安靜不語,握著茶杯看著彈琴的嵇康,也看嵇康身後站著的夔典,怨靈不會流淚,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是眼淚,但少年從夔典那半透明的眸子中看到了比眼淚來得更真實的情緒。

少年怎會不知,夔典苦等數千年之久,為的不過是一個答案,還有他要等的人。如今再看到樂師的轉世,他自然是歡喜又無比苦澀的。

一曲畢,拉回來了少年的思緒,恬淡從容地笑說道:“很不錯,曲如其人!”這評價不算得有多高,但卻讓嵇康一怔,曲如其人,不知讚的是曲還是人。

“你來,是為了《樂經》?”少年問向嵇康,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一般,嘴角不曾勾起,眸子裏卻是眼帶笑意。

嵇康隻點頭算是回應,少年安靜說道“世人多知《樂經》為儒家六經之一,與《禮記》並存,卻不知它同樣是上古九經之一。”

上古九經?嵇康不禁多看了少年和這書齋一眼。“有人說,這書齋裏有個賣書的少年說故事,就是你?”

“那麼,你想聽我說什麼呢?”少年淺笑,嵇康亦不語,指了指剛才放在桌案上的《樂經》,少年會意,唇齒相啟,“據傳兩千多年前,即夏朝時《樂經》為宮廷樂律,其中記載為呂姓樂師所著。”

頓了頓,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帶了點詭異的氣息,“不過,樂師沒有寫完《樂經》就離世了,這也成了他一生的遺憾。傳說中有一種縛靈,它們是人們的怨念所化,一個人的感情過於強烈就會形成磁場,這就是我們常有的鬼魂之說。樂師一生對樂理極為執著,是以他亦有遺憾,因此《樂經》中衍生出了縛靈,他的名字叫做夔典。”

少年起身,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在人們而言,書除了文字外是沒有靈魂的死物,其實著書人的心血皆在其中,哪裏是是死物二字便可言說的。而夔典,就是《樂經》中的精魂,它以書為容器,求樂師的轉世,尋一個求而不得的答案。”

嵇康疑惑,“那他求什麼答案?”

“什麼是樂,他求這個。”少年笑了笑,不知是看嵇康還是透過他看向夔典。

“你可知道聶政刺韓傀?其實當中另有隱情……”

……

嵇康是帶著悵然的心情離開書齋的,不為什麼,隻為少年口中那“求不得,放不下”的縛靈夔典,更為《樂經》沒有編寫完的遺憾,至於這故事的真假他竟不是那麼想去考究。

看向手中的錦盒,嵇康眸子中晦澀的情緒閃過。這盒子是少年給自己的,他說,這就是上古《樂經》殘卷。他雖不信,卻仍希望留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