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永和七年
幽靜的書齋裏,還是那當初令升見到的少年,依舊隨性灑然,隻是如今站在他麵前的已不是令升,而是東晉權傾朝野,一直要實行廢立的將軍桓溫。
少年難得地皺了皺眉頭,看了看書齋周圍。身後這人,身上過於肅殺,戾氣太重,在書齋裏待著實在有著違和感。
無奈地搖了搖頭,歎口氣“你站在這裏已經許久了,可是在怨我?”
“韓回先生,還是當年的模樣,我卻已是暮年,若是當初一直在他身邊,大概也不會如此了吧,我,是不怨先生的。”身後的人,與其說是東晉廢立的桓溫,不如說是幹寶一直到死都記掛著的人——笙晚。
“待以得誌,再隨君側!”當初他留下了這句話便去從戎,拜在東晉名將桓溫將軍門下,被他帶走的自然還有從少年這書齋裏拿走的一卷《素書》。
憑著這卷奇書,笙晚也曾為桓溫將軍屢出奇計,可就算是成為了桓溫手下的謀士,也隻能是默默無名之輩。當初那個曾許下豪言壯語,要為令升掙下一片天地安心寫史籍的人,又怎麼會甘屈人下而沒有野心呢?
隻是《素書》有言,“潛居抱道,以待其時”。
這一等,便是近十年之久。
後永和二年,安西將軍桓溫伐成漢。蜀道險選,桓溫兵少深入。人們隻知道永和四年八月論桓溫平蜀有功,卻不知其中另有隱情。
蜀地高險,為了摸透地勢地形,桓溫曾帶一侍從親自勘察,這侍從便是笙晚,隻是笙晚動了手腳,桓溫葬於蜀道深山之下。隻要桓溫身死,以笙晚的將相之才,定然可以穩定人心,繼而奪權,隻是在將桓溫推下棧道後,他看到了那個在他身後笑得恬淡自如的少年。
十多年過去,他已是三十而立之年,但當初在書齋裏贈了令升《四君子圖》又目送他們離開的少年卻依舊是那番模樣,說內心沒有驚駭,這是騙人的。
“你看到了?”笙晚說這話,便決定了要殺人滅口,管他是何來曆!
少年依舊微笑,還是那身秦漢的古服,身上是淡淡的白芷的清香,“你很不錯,曆史上有很多人他們手段比你來得要卑劣得多,卻沒能成功。”
笙晚沒想到這看著清秀的少年,說出來的話竟是如此狠厲。
“我來,是取回你曾帶走的那卷《素書》。”少年的話讓笙晚心中暗歎,他果然是知道的。取出一直隨身帶著的那卷《素書》,凡一千三百三十六字,他已盡數能詳。
“不得不說,你眼光不錯,隻是這桓溫是不能死的,你今日這樣做,有違倫常”少年皺起眉頭,真是添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呢。
笙晚默然,這少年既然這樣說,是要救那桓溫嗎?
“你家少爺這幾年平步青雲,隻是卻不盡人意。天下都是亂的,官場怎麼會平靜?禦史台的事,本也難做。”
笙晚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朝堂上的事,但令升的,卻是少之又少,少年今日說出來,讓他無故添了許多煩惱。
一絲靈光乍現,“先生剛才說桓溫命不該絕,你定然懂還魂之法了?笙晚心願未了,先生可願讓我成為桓溫呢?”他說的,是換靈。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來,猜不透的詭異莫測,“你當真要這天下?隻為令升安心寫史籍?不後悔?以後也不怨憎於我?”
“這個自然!”
“好,我可以幫你。”
……
書齋裏,少年轉身看著笙晚“其實你是怨我的啊。”
少年說的不錯,笙晚,如今的桓溫,他是怨的。因為少年也許是知道的,令升壽限已至,他縱得了這江山,又共誰來賞,又共誰來為之編纂史冊,那個人,他走了他竟然不曾知道,所以他是怨的,可是這路是他選的,他能怨誰?
何況,如今的他位高權重,又怎麼還有資格怨懟人呢。
“令升他曾寫《搜神記》三十卷,如今世間所流傳的獨獨少那最後一篇,定然是在先生這裏,可否將它贈給笙晚,未亡人留個念想。”那最後一篇,就是雙勝圖的畫法。
語氣中帶著隱隱的威脅,少年一笑置之,“給你也沒什麼,左右令升也是希望給你的,隻是笙晚已不是笙晚了。”這笑裏,有著說不出詭譎。
少年起身,走到書齋甲卯列,申部,取出笙晚說的那一卷有著《四君子圖》篇的《搜神記》,“你拿去吧,若有一天不要了,我還是要來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