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栩笑容中帶著一絲狡黠,似乎是為自己抓到了少年的失誤而高興,不知為何,他從認識這少年開始就很想看到他出糗窘迫的樣子。
少年看著淩栩,指尖在《四君子圖》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扣著,露出少有的笑容來,清清淺淺,卻是好看得緊。
“你知道為何他要寫那麼多鬼神之論的書呢?”
淩栩撇了撇嘴,不以為意“我又不是說書的,怎麼可能知道!”
少年薄唇親啟,“說起來,史官這東西當真難做得很。都說‘敗者為寇,史官筆下誤',就算是鴻篇巨製的《史記》也不能盡善盡美,人們一旦考證出其中有誤就悲呼司馬遷騙了我們,哪裏知道當中的難處呢。”
少年說到這兒,輕淺的笑盡皆褪去,嘴角勾得越發深沉,但淩栩分明從那雙好看澄澈的眸子中看到了滿滿的譏諷。
於外物欺,而欺於內。他們往往被外物所迷惑,朝中的對立局勢,皇帝的臉色,哪裏是什麼真的提一支筆便可以無所顧忌。
“令升也是這樣呢,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一盆水黑了,不是舀一瓢潑掉就成了清的,他改變不了現狀,隻能欺騙內心來改變自己,寫鬼神之論,是為了得到那最輕盈的安心啊!”
少年的眸子黯淡了下來,淩栩有種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膚更蒼白了幾分的錯覺。
“在人們而言,神話傳說不可考,又怎麼知道它不是曆史與社會的縮影呢?”
人心會變,可那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就像《四君子圖》,它從來都不是傳說,可一旦人們把它看得重了,又怎麼可能看到真正的《四君子圖》呢。
淩栩聽著少年的話,沉思了片刻,忽然指著已幹透了的《四君子圖》,“你不會要告訴我,《搜神記》什麼的,都是寫的真的吧!”
少年看著一臉打了雞血似的淩栩,微蹙了一下眉頭,話說回來,這種奇葩思想到底是誰傳輸給他的?
“誰知道呢,我忘了。”
少年的話讓淩栩想抓狂,要不要這麼不負責任!
“好了,現在故事聽完了,畫也看完了,你該做你的事了。”少年將又變回月下墨梅的《四君子圖》收好繼續掛在書齋的牆上,淩栩看到那墨畫的顏色淺了不少。
“我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幫你去一個叫蕭然的那裏要一卷經書嗎?”淩栩學著少年的樣子,輕鬆加淡然的表情掛著,結果發現相當有難度,邊坐在地板上邊說道,“反正又不慌在這一時三刻的”
“我是說,你現在該走了。”
少年不看淩栩,開始細細地整理著書籍,瞥了一眼外麵有些遲暮的天色。
“我要睡你這兒,”淩栩想想這理由太牽強,於是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要考研究生的人,所以我來看書的!”
“你有見過二十四小時都為讀者開著的私人書齋嗎?”
“有!”
“我這裏沒床。”
“我睡地板上也行,不認床!”
“我這裏不供早飯。”
“我不吃早飯!”
“我……”
少年敗下陣來,不是他沒有辦法,實在是見過不要臉的,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何況,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不是那麼希望趕走淩栩,罷了,他要留下來也隨他吧,不給自己添麻煩就好。
“喂,你是不是真的就是那個說書的少年阿?”淩栩以極為舒服的姿勢躺在書齋的地板上,看著少年看書,現在已是晚上,他眼前這少年大有真讓他睡地板上的趨勢。
讓淩栩無語地是,這書齋裏沒有書,當然不會是蠟燭,而是一顆一顆嵌了一屋頂的夜明珠!白天看不出來,現在夜色降臨,尤為明顯,其實真的他很想摳下一顆看看是不是真的。
“你見過有活將近兩千多歲的人嗎?妖怪吧。”少年的語氣中帶著涼薄。
“那,你白天彈的那個叫什麼曲子?”
“《廣陵散》,又叫《廣陵止息》,一說又為《聶政之刺韓王曲》”
“嘁,真的假的?假的吧!”
“你說是假的,那便是吧。”
……
淩栩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 著的,他不知道的是,少年看著熟睡中的他,淺淺笑開,似乎,這樣熱鬧,也不錯!
蕭然開著車在城郊之間打轉,從書齋中出來後,他已經這樣漫無目的地開著車遊蕩了一下午,望著已近遲暮的天色:一輪殘陽似血,餘暉遍灑,本是極美的景致,在他而言卻像是一道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