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是在看風景,自己在牆上看韓回,公子扶蘇在牆下看自己。仿佛所有的巧合都給端木璟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暗自沉住一口氣,心中到底淚流兩行,到底是自己作的,這形象啊,算是全毀了。
長公子本是少有地露出了自己純真的本性來,見著端木璟看自己,隻好再次板著一張臉,一轉眼又是他帝國長公子的風度,沉著聲音道:“看夠了,就把端木大夫給我拖進來。”
這話卻是對端木璟下邊兒那些堆疊在一起的人墩子的。端木璟的身份,明顯是為著鹹陽辯合水漲船高,公子別苑的下人自然得罪不起,這才在端木璟的半威脅半央求的情況下幫著達成了目的。
如今被長公子瞧見,更是心神一亂,驚住,端木璟腳下自是更晃悠了。本來好好的一個人墩子潰散下來,端木璟在魏老處有過經驗,忙著挑了一個空檔側身站定,既沒有摔著,姿勢又帥,心中暗自得意,再看長公子不想人已經沒有在原位了。
端木璟心中鬆一口氣,抱拳對還在地上揉著腿和胳膊的人咧嘴一笑,道:“真是對不住各位了,多謝。”
公子扶蘇雖然之前說看夠了讓把端木大夫給拖進去,但是這些人都不過是留守在別苑裏的下人,便是端木璟的身份都及不上的。更何況這辯合中端木大夫更是出了不少氣力,長公子也承認了端木璟乃是他府上幕僚的身份,自然更是不能得罪。
公子說讓拖人,他們卻不敢有什麼動靜,如今端木璟同他們客氣,這些人也隻好自己受了,同端木璟回禮,“端木大夫別折煞我們了,長公子既然是找您,您就快去吧,不然我們平白地又要遭罪了。”
端木璟本是有歉意的,心中雖然惶恐,也隻好連忙答了,一溜煙離開牆角邊兒,先沒有去公子扶蘇的院裏,倒是將巳和的話記得清楚,去了韓回居住的地方。
她本是輕車熟路的,很快就到了韓回這邊。估摸著韓回一直都不過是客居於此,如今就算走了也看不出什麼端倪,這麼一想,端木璟當真是覺著這件事韓回做得實在不夠厚道,不對,應該說自己碰上他就沒有遇見韓回做過什麼厚道事。
然則生氣歸生氣,韓回將自己丟下,端木璟卻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絲委屈和無助來。這種情緒是極為微妙的,並且這種微妙不可言說,倒是幽怨多於抱怨。
顯然察覺到自己的這種狀況,端木璟心道不好,甩開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念頭,拿到桌上那錦囊就打算打開,到底還是忍住,決定先往公子扶蘇這邊來問清楚情況。
韓回走了,公子扶蘇又恰巧在院子裏,韓回必然是同長公子請示過了。長公子對韓回有多看重自己不是沒看在眼裏,但是扶蘇竟然讓韓回走了,這中間藏著的貓膩不見得簡單。
然而端木璟也有意思,到韓回這裏來是熟門熟路、異常快速的,不過去到長公子那邊則是磨磨蹭蹭,絕對願意多耽擱幾秒是幾秒,有些事情必須現在想清楚了,一會兒才不至於在公子扶蘇麵前毫無準備,也毫無還手之力。
至於韓回?
顧君白有意將自己趕車的速度放慢,最後漸趨平穩,雖然已經竭力做到最好,韓回在馬車中也並不安穩。外麵不過初雪落下,韓回卻越發覺得寒冷了,他做了一場夢。
夢中大雪紛飛,大地一片雪白,茫茫的白雪裏唯有他一個人在走著。走著走著就看到了曾經盛極一時的王城,紛飛的大雪啊,掩蓋不住被帝國鐵騎踏碎的家園,入目是哀鴻遍野,處處是斷井頹垣,戰火肆虐過的土地,等不到一場三月暖春的黎明。
他本是來找希望的,後來希望就碎在了自己眼前……
他繼續走著,已入了王城,唯見得四散逃竄的子民,入了王宮,多少侍者搶劫、逃竄、哭啼、悲鳴。昔日高高在上的皇族貴胄們蓬頭垢麵,或躲桌子底下,或同宮女侍者爭奪手中的財物,全無半點兒往日的尊貴。
這是他心心念念要侍奉的國啊!
他心焦灼著,又終於被揪了起來,隨後便是壓抑在骨子裏的疼,一疼就開始疼進五髒六腑,接著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開始瘋了一樣地找,找那僅存的一點血脈,怕是隻一點,也抵過毫無光明的未來。中有一人,背立而站,與四周慌亂格格不入,落寞蕭索,他終於停下來望著那人,壓低著聲音叫一聲:“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