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三麵環山,房屋都建在北山,依山而建。
全部的房屋錯落在從山腳到半山腰中,已經沒有一處可以住人的了,全是用不很方正的石塊磊成,幾乎都是茅草屋,沒有一間瓦房,年久失修,塌屋漏天。一共有二十來戶人家,每家都有自己的一個小院子,院牆也是用石塊磊成,大部分也都已坍塌了。
整個村子就一條彎曲的小路,從山腳通到山上,有坡的地方還有石階。不管是在房屋之上,還是院落周圍,小路兩邊,都是荒草萋萋,間雜一些梧桐與槐樹,葉子也已盡落。
村前一道很深的水溝,雨水常年的衝刷讓溝壑變得很深,溝中還有水,往下流去,就是我們上來的時候,小路邊的那條小河。
溝壑兩邊以及村落前麵的山中遍布香椿芽樹,還有一些梧桐樹夾雜其中。
除了幾聲鳥鳴,便再無動靜,很安靜的一處荒舊的小山村。
一邊沿著石路慢慢往上走著,老太太還一邊四處張望,同時也對我訴說了她老伴過去的事情。
老頭原來是一個國民黨的士兵,在國民黨還沒正式撤離大陸之前,就隨著先遣部隊在四八年的春天就到了台灣,實指望過段時間還可以返回大陸的,但兵敗如山倒,就再也沒有了回來的機會。
在台灣繼續當了幾年兵後就退伍了,融入了當地人的生活,還找了個本地的姑娘,也就是我眼前的這位老太太,結婚生子,但可惜的是生了兩個兒子先後都不幸夭折,從此兩個人就相依為命。
老頭一直對她說,之所以孩子先後夭折是自己以前作了孽,是上天對他的懲罰,為此內疚與懊悔的情緒折磨了自己一輩子。
兩口子安分守己的生活著,日子過的還不錯,但是老頭隨著年紀的增大,卻越來越想家,越來越懷念自己的故土,一生的願望就是盼著生前還能回趟老家,回到這生養他的家鄉看看,但是一直到死都未能如願。
兩個老人一輩子很是恩愛,老太太為了安慰自己的老伴,就跟著他學說老頭家的方言,他們就一直用這裏的方言在日常交流,這也是我為什麼沒聽出老太太的口音是台灣人的原因。
老頭去世前的時候,心底的願望就是讓老太太帶著骨灰回趟老家看看,所以在老漢去世七年後,老太太就帶著老伴的骨灰,曆經辛苦從台灣前來,今天終於如願以償!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後,我也深深的被這他們的情感所打動,甚至有點兒激動。
陽光明媚,溫暖怡人,紋風不動,靜謐幽深。
陪著眼前這位和藹可敬的老人,走在山路上,我也覺得很舒服,感冒引起的不適也隨之消散。
沿著山路繼續往前走的時候,我猛然發現,一直跟在老太太旁邊的老頭的鬼魂,突然停了下來,眼裏冒出了光彩。我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在小路的左邊,稍微靠近半山腰的地方,有一處早已坍塌的院牆,院子裏隻有一間小石屋的痕跡,隻有牆基尚在。
我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老頭眼神裏的意思,這所石屋應該就是當年他自己的家!
我也停下來,叫道:“老人家,”說著,我順手指了指左邊房屋的殘跡,說:“咱去那裏看看吧?”
老太太也停下了腳步,抬頭看了一眼我指的方向,眉頭緊鎖,怔了一下後,突然也想起了什麼似的,不由自主地喊道:“那是我老頭的家!”
老人激動地抱著懷裏的盒子,轉身就想跑過去,但山路崎嶇,並且很多年沒人走過了。我趕緊扶住了她,說:“慢點,慢點……”
老太太仍然很激動,在我的攙扶下,緊盯著前麵的房屋,都顧不上看腳下的路了,語無倫次地說:“就是他的家,就是,他跟我都說了幾百遍了——”
我一邊走著一邊撥開小路上的雜草樹枝,還要不時地扶著老人,急匆匆地幾乎跑著來到了這處破舊的院牆裏。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仔細地查看著眼前的斷壁殘垣,時不時地自言自語:“沒錯的——沒錯的——就是這!老王,老王,這真的是到了你的家了!”
說著話的同時,她幾乎是拍打著懷裏的骨灰盒,激動而又興奮。
其實院子裏除了小石塊就是荒草,就連那些大石頭,我估計都讓人搬走用來建新房了。過去生活留下的半點痕跡,也都看不到一點,除了眼前房屋的牆基,僅僅是讓人知道這裏曾有一間房屋而已,別的就什麼也找不到了。
此時我隻注意了周圍的環境和跟前的老太太,怕她不小心摔倒,竟然還忘了看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老頭的魂靈,現在我也知道了,這老頭姓王。
原來老王的魂靈此時已經進入了房子的屋框之中,站在屋角處,一棵野生出來的碗口粗的榆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