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奈何橋邊,霧氣彌漫。
從河麵上不時飄來一陣陣帶著腥味的涼風,直衝鼻子,聞起來,我總有一種想吐的感覺,而麵前的孫道長與小英母子卻毫無異樣,我也隻好偶爾捂一下嘴巴與鼻子,遮掩一下,不至於弄得太難堪。
也還是隻有遍地盛開的彼岸花,帶給人一點生氣,這也許就是彼岸花所存在的意義吧,在每個鬼魂肝腸寸斷,絕望之時,那就給你一點渺茫的希望,讓他們走下去,讓不斷之緣得以永恒的延續。
小英緊緊地拉著鬼嬰的手,站在我跟孫道長麵前,懇切地望著有點嚴肅的孫道長。
孫道長目光如炬,也緊緊地盯著小英的眼睛,說:“生之時,你所虧欠與孩子的,想要在來世彌補,談何容易,不管是為人為鬼,情是最難償還的。”
“不管遭受多少苦難,哪怕來世做牛做馬,我也要和她在一起!既然在我腹中孕育,就是我的親生骨肉,雖然她並未在世間哪怕一滴雨露都未吸允,但我見過她尚未成型的軀體,我死以後,也是她時時刻刻都在陪伴著我,雖然懵懂無知,但是這麼多年以後,我真的再也無法離開她!懇求道長成全!”
“孽緣已就,當然誰也無法擺脫,哪怕就是她在來世不隨你的左右,你心中也會依然苦痛。但你要仔細想來,此時的鬼嬰尚未成型,對你無恨無愛,如若現在分開,她還不是你的累贅,否則——”
“道長,我已知曉,我也知道您是為我好,但我心意已決,您就不用再多勸說了,請成全我們吧!”
道長還是在思考著,過了一會,又問:“因為鬼嬰尚未成型,心智不全,這個誰也無力回天,來世也隻能是混混沌沌,無所知曉,簡而言之,來世她就是世間一個天生的傻子,我再問你一次,你也要照顧她一生一世麼?!”
“我願意!我願意照顧她一生一世,毫無怨言!”
小英如此堅決的回答,讓道長也許有了一點感動,他歎了口氣說:“你如此重情重義,定會感動鬼神,為了不讓你在來世再受折磨,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說到這,孫道長指了指我,又對小英說:“請你再看一眼阿泰師傅,深深的把他記在你的心裏,化在你的魂魄之中,因為你未來的命運多舛,我現在雖然無力改變,但是阿泰師傅他會幫你的!”
小英轉頭深切地看著我,說:“謝謝阿泰師傅,是您讓我最後見到了老王一麵,了結了這段孽緣,也是您導引我這個孤魂野鬼,再次踏入黃泉之路,還是您請來了道長,讓我能達成自己最後的心願,您的心您的情已經完全化在了我全部的意識之中,怎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
“那好吧,小英,你也再次露出你手臂上的印記,讓阿泰再仔細看一下,這是你在來世,與他相識的唯一標記。”
此時,小英母子,都伸出了手臂,在她們的手臂之上,那個由三個淡紅色的花瓣組成的印記,赫然在目,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小英,你們母子,就踏上奈何橋,放心大膽地走過去即可,一切都已緣定!”
小英母子道謝以後,飄然走過我們的麵前,我望著她們,慢慢消失在漫天的迷霧之中。
當我再扭過頭來一看的時候,卻發現孫道長不見了,就剩下一個孤零零的我。
我吃了一驚的同時,就像從夢中醒來,我才發現自己就坐在三水山後的,側柏林中的那塊青石之上。
而孫道長,也正笑眯眯地坐在我的對麵,看著我。
剛才在忘川河邊發生的一切還曆曆在目,而我和孫道長一起走入陰間的事,我也全部想了起來。
“孫道長,果然很快,也毫無征兆的,被你輕輕一拍,就感覺走進去了,就像打了個盹,跟在人世間的意識都還沒有斷層哦。”
“哈哈,這有什麼斷層,對你來說,就像做了一個真實的夢。”
“說起夢來,我那天昏迷的時候,也曾經夢見去過陰間,還見到了我已故去的父親,還說了那些讓我痛心的話。”
“那天你在昏迷中,最開始見到的,都是你熟悉的過去的人或者事,那不是夢,隻是你頭腦中思維的碎片,所思所想而已,而你見到你父親的時候,的確是走進了陰間,但見到的卻並不是你父親的鬼魂!”
“可是,我見到的,真的很真實哦,怎麼會不是呢?”
“那不是你的父親,他隻是你心中的影像與你日久天長在內心深處的思慮,兩者結合而成的,也可以說是你心中自己的一個‘鬼’或者說是你心中自己的一個‘魔’而已。”
孫道長看著我繼續說:“你父親的形象,當然在你心中是永遠都不會消失的,而你為了查尋醫生盜賣器官的事,觸發了你本來就一直懷疑的,一直為此不安的那個思緒,也就是你一直以為你父親還沒有死的擔憂與懊悔,再加上你心中對他的懷念已很久很深,而所有的這些,都埋在你心靈的深處,卻從來不為外人道,越是壓抑,越是深刻,而一旦時機成熟,就會把你所有的這些思緒與你心中的形象合為一體,就出現在你的麵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