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黑風高逃跑夜(1 / 3)

月黑風高——

姑娘我沒膽子殺人,我還沒膽子跑嗎我?!

爹啊,我知道您想報恩,但是您也不能將女兒我往火坑裏頭推啊!雲家大少爺那條金貴的小命兒早就是風裏的油燈兒了,就等著哪陣風大一點,呲兒——它就滅了,爹您想送女兒我去給他抱著牌位守活寡嗎?

是,爹,我知道,女兒我不是賢良淑德的好女孩兒,既不宜室也不宜家,爹您磨破了嘴皮子,十六年來也沒改了女兒的性情去。女兒就知道跟著您老學摸骨,惹得您老自從我十二歲之後就天天提心吊膽地沒睡過一個晚上的安穩覺——您一見我把手放在男人身上,您額頭上的青筋就蹦得老高……

可是!爹啊,就算您真的擔心我摸骨這事兒出問題,那您也不至於著急忙慌地把我往火坑裏推啊!管他雲家什麼家大業大,我才不管,我至少要嫁個活人才行!

所以,爹,您老別怪我。女兒我先出去躲躲,等那雲公子兩腳一蹬——歸天,我再回來!

爹,女兒覺著,咱們相見的那一天,不遠啦——那雲公子折騰不了幾天了!

別忘了,爹,女兒我也會看相的喲!

忘川縣摸骨看相的師傅張潮生的獨生女兒張蓮花心裏揣著如上的嘀咕,包袱款款翻牆而出,跑路去也。

忘川者,黃泉路通往冥府的界河者是也。河水血色,中為不得投胎托生之孤魂,蟲蛇遍布,腥風撲麵。忘川河上有奈何橋,橋頭安坐孟婆,手捧孟婆湯……這樣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獨自上路的張蓮花,再一次狠狠抱怨了一下她們家這地名——天啊,果然是道路兩旁樹影幢幢,無人的拐角夜貓嚎叫,就連天生膽大的她,也不得不後脊梁寒意陣陣,不由得將小包袱抱在胸前,本能地縮著身子兩眼謹慎四望地走路。

眼見著燈火輝煌的城門已經遠遠被她拋在了身後,眼前漸漸是滿目無人的曠野。黑黢黢的山包啊、林子啊,到處都似乎藏著蛇蟲猛獸。更要命的是,無人孤墳上熒熒飄蕩起來的鬼火,綠意幽幽地,就像鬼魅的眼神兒……

張蓮花第一次產生了打退堂鼓的念頭,活了這麼大第一次知道自己實際上是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

要不,回——去?

今夜太黑,不宜跑路,等哪個月朗星稀的晚上,提著個“氣死風”的燈籠,外加口袋裏多裝一點胡椒麵兒再出來?或者還要事先去廟裏拜一拜,求個護身符什麼的?

心裏的念頭一動,張蓮花姑娘真的就想回去了!——真的,不是她膽小,而是,她真的是十分思念自己那溫暖的被窩啊……大半夜的在這無人的曠野走夜路,哪兒比得上鑽進被窩暖暖和和地睡覺舒服啊?!

可是,當張蓮花正抬腳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半空裏忽地——“吱呀呀呀”,城門它它它竟然關上了!城門落鎖的聲音,稀裏嘩啦在無人的曠野裏傳得清晰極了,毫不留情地徹底喀嚓掉了張蓮花回歸溫暖被窩的念想!

家是回不去了。不過也好,城門幫她解決掉了膽怯的問題,如今橫豎都得壯起膽子往前走了!

走啊,走啊……天地茫茫一片漆黑,沒有方向,沒有人影。好在,張蓮花不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所以城門之外的路途她也算了解。她記得,從城門出來往前走差不多十幾裏的地方有個不小的土地廟。好些過往的行人們趕上陰天下雨的就往那兒躲。據說那裏的土地爺蠻靈驗,魑魅魍魎的都進不了門,安全。

迷迷茫茫終於摸到了土地廟的廟門。嘖,今兒土地廟裏竟然半個人也無!偌大個廟裏冷冷清清得連一絲兒燈光都沒有!

張蓮花的腿已經像灌滿了鉛一樣,緊張加疲倦,她實在是走不動了。

努力睜大眼睛,借著絲絲微微的光,張蓮花長長伸直雙臂將院內摸去。前方就是神殿,不大,卻高高地鬥拱飛簷,黑色的瓦片在夜色之中更顯黯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