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這驚天隱秘,淨空師太的情緒隻是稍稍有些波動,她在聽說聞香教內亂發生之時,早就對此有所懷疑,隻是證據不足罷了。
而高傑和劉宗敏在旁聽完,卻是完全不同的反應。
高傑自然是大吃一驚,一邊不恥王好賢所作所為,一邊為奉命起事的徐鴻儒擔心不已,他甚至認定這次倉促起事實際上是王好賢想要除掉徐鴻儒而謀劃的行動。
劉宗敏反應則甚是奇怪,他沒有了方才為師父重傷的擔憂之色,取而代之的,隻是一種對李國用的疏遠和冷漠。他並不是因為李國用曾經做過這許多壞事而失望,而是由於這個師父並不真正是個落魄的鐵匠,而曾經是號令一方的教主,富有且有權勢,正是他最痛恨的一類人。
正是因為這種仇富心態,劉宗敏完全忘記了李國用對自己的授業之恩和養育之情,其心漸漸凝成堅冰,對這個垂死的師父也心懷恨意,不再上前。
李國用使出全部餘力說出隱情,氣息越來越弱,等到完全講完,噴出幾大口鮮血,便再也無法言語。
他用乞求的目光望著淨空師太,希望得到她和大師兄徐徐鴻儒的原諒,然而淨空師太根本不再看他,轉身便出了鋪子。李國用絕望之下,最後將目光向了自己的徒兒劉宗敏。讓他更加絕望的是,劉宗敏目光冰冷得絲毫不弱於淨空師太,仿佛從來就不認識他一樣。
李國用無力再苦笑出聲,最後隻好在心裏自嘲地笑了笑,隨即頭一歪,靠著柱子氣絕而亡。
曾經縱橫江湖,身為一教教主的“擒龍手”李國用就此喪命鄉野之地,身邊竟無一個親近之人為其收屍,結局讓人唏噓不已。
鐵匠鋪外的淨空師太感覺到李國用氣絕身亡,心情複雜,仰頭望著秋陽高掛的天空,幽幽歎了口氣。
其實,她對李國用倒並無恨意,聞香教內部的爭權奪利,和她並無絲毫關係,隻是因為徐鴻儒才會狠心不肯出言原諒。她也明白,不光是聞香教,白蓮教其他的分支教派也一樣存在這樣六親不認的事情,也同樣到處都是陰謀詭計橫行。沒有了白蓮聖教主,曾經的聖教早就麵目全非,這也是她當年避世出家的原因。
高傑來至後世,對這些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更是了解,他為李國用的死感概萬千,對他的悲劇心存憐憫,起碼他在多年前就已悔悟,情願放棄榮華富貴,選擇隱於鄉村野地,說明他良心未泯。再說他十年來一直死死保守三公子王好賢的機密,並無半點泄露之心,直到被追殺致死,方才含恨吐露,也說明他還算是個言而有信,重情重義之人。
感概之下,高傑拉著十分不情不願的劉宗敏,簡簡單單地將李國用的屍身收殮,埋在寨外一個山坡上的墳堆裏,並用一塊木板立了個碑,上書:“擒龍手李國用之墓”,落款是:“不孝徒劉宗敏立”。
劉宗敏雖然不是心甘情願做這些事情,但他沒有違背高傑的話,最後還在李國用的墳頭磕了三個頭。
隨後高傑便跟著淨空師太回到了李家大院,劉宗敏則留在了鐵匠鋪。李國用既死,那個鐵匠鋪自然就由劉宗敏繼承,本來高傑還擔心他失去了多年相伴的師父,心情糟糕,想讓他一起回李家,但劉宗敏心誌堅定,表示自己完全沒事,不用擔心。
回到李家大院,淨空師太就把高傑叫到大廳,沉思半晌,方才緩緩問道:“小傑,你覺得那個劉宗敏人怎麼樣?”
高傑猶豫了片刻,回答道:“他出生貧寒,自小父母雙亡,是個可憐人!”
淨空師太瞪了他一眼道:“別裝傻,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
高傑見自己的花招被師父看破,尷尬地摸摸耳垂,嗬嗬笑道:“師父就是師父,看來什麼都瞞不過您,嗬嗬!師父您是對他在李國用死前的態度有些看法吧!”
淨空師太微微頷首道:“這個劉宗敏年紀雖小,心中卻是仇恨太大,從他對待李國用就看得出,他是個冷血而無情之人,長大後恐會走上邪道,今後你切不可和他走得太近!”
高傑心中暗暗敬佩師父的眼光,他知道劉宗敏因為少年時家遭不幸,痛恨官府富戶等有權有勢的權貴,跟著李自成起義後,嗜殺成性,在攻城略地之時,造就了多次血腥的大屠殺,被後世之人形容為殺人魔王。現在的劉宗敏還小,其仇富的心態隻是略顯端倪,高傑覺得他得的是心理疾病,需要後世的心理醫生做做心理輔導,說不定能夠改變這個曆史上爭議頗大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