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九玲白了他一眼:“得意忘形!”
距小破屋數裏外的山上,張獻忠亡命狂奔,終於體力不支,癱倒在一塊大岩石旁。
姬龍峰眼力不錯,那個消失在屋後山坡上的正是張獻忠。
適才察覺到有人接近小破屋,心虛之下,他慌忙破窗而出,從屋後的山坡攀爬而上,拚命奔逃。
張獻忠好不容易保住性命,逃離破廟,生怕高傑反悔,顧不得辨明方向,腳下生風,一路玩命狂奔,碰巧發現了這間小破屋。
本想進屋稍事休息,誰知卻一眼就看到了靠牆坐在地上,正閉目調息的張鬆。
下意識地四下打量了下,並未發現林紅萌的存在。張鬆怎麼會出現在這,而林紅萌又去了哪裏,張獻忠很是詫異,不得其解。
本來,能被選為弘陽刀陣成員之一進行培養,張獻忠一直對林紅萌心存感激。但當他眼睜睜看著林紅萌帶著張鬆遠遁,卻絲毫不顧自己的生死,棄之如蔽履,心態頓時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以往的無盡感激和崇拜,以及如今的極度的失望和失落,兩種極端情感在瞬間碰撞、變異,最終竟然在他的心底種下了一顆仇恨的種子。愛之深,恨之切,人類情感的轉變是無跡可尋,無據可查的,遇上這種事,一百個人會產生一百種不盡相同的心理活動。
而張獻忠就正好走了極端,不但對林紅萌恨之入骨,連帶著將張鬆也懷恨在心。
隻是,一直以來身份地位和實力的懸殊,令他暫時還不敢有報複的想法,所以他看到張鬆的第一反應是屏住呼吸,扭頭就走。
還沒等他跨出門檻,耳旁就傳來張鬆虛弱的聲音:“你,給我過來!”
張獻忠十二三歲便進了弘陽教,多年以來,張鬆作為教主張光臨的兒子,在他們這些底層教眾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高不可攀,尊貴無比的。積威日久,對於張鬆此刻的命令,張獻忠下意識就不敢心生違抗,當下便轉身慢慢走了回去。
張鬆傷重體虛,但從張獻忠的背影和服裝依舊認得他是此次和自己一起前來執行任務的弘陽刀陣成員之一,眼中泛起一絲神采,喘著氣道:“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聽半死不活的張鬆這麼說,張獻忠情緒複雜,略略心軟,蹲下身子道:“多謝少主掛記,小的僥幸逃得一命!”
似是扯動了肚子上的傷口,張鬆痛哼了一下,隨即不耐煩地道:“你是死是活,我掛記個屁!但你如今活著,而且還找到了這,那就說明少爺我命大,趕緊背起我,回去灤州城!”
張獻忠心頭一冷,深深吸了口氣道:“少主,林長老呢?”
在弘陽教張光臨之下,共有三位長老,而林紅萌以武功、才智以及獨創的弘陽刀陣,得以位列其中,並且是最年輕的一位。
聽了他的問話,張鬆臉色脹紅,神色猙獰起來,怒道:“那個該死的婆娘,一言不合便將我丟棄在此,獨自離去!瑪德,她倒是巴不得我早點死掉,好坐上我爹的位置!可她萬萬想不到,你小子會找到這來了,嘿嘿,等老子回去,定會告訴我娘,看那婆娘死不死!”
一邊聽著張鬆的話,張獻忠一邊暗自尋思,表情變幻不定,顯示出他內心的掙紮。
張鬆說完,見眼前的小子一動不動,神遊天外,頓時大怒,忍著痛蓄力朝張獻忠臉上啐了一口,罵道:“小子,老子的話你沒聽到嗎?!還不趕緊背我起來!”
平常,在弘陽教內,張鬆這般對下屬教眾說話,是十分正常的,誰也不會覺得有何不妥。
但此刻,話傳入張獻忠的耳中後,他神情凝重,不再諸多變幻,心中的想法也確定了,不再掙紮。他依舊沒有去背張鬆,而是伸出左手,用袖子緩緩將臉上的唾沫擦幹淨,然後盯著張鬆冷冷道:“少主的話,小人聽到了!隻是,小人有更好的主意,可以讓少主的痛苦盡早得到緩解!”
張鬆啐罵完畢後,一陣虛弱,根本沒留意張獻忠的變化,不耐煩地道:“什麼主意,快說!”
張獻忠嘴角上揚,蠟黃的臉上露出一絲恐怖的笑意:“送你歸西,自會立馬得到解脫!”
話音落下,半晌後張鬆方才如大夢初醒,猛地睜大了雙眼,而此刻他所看到的,不光是眼前這個黃臉少年惡狠狠的麵孔,還有他右手緊握著的一把刀,寒光閃閃,弘陽刀陣專用的鋼刀!
沒等他驚呼出聲,刀光在屋內一閃便泯滅了,取而代之的是鮮血四濺的嗤嗤聲,還有一股血腥氣。
緩緩軟倒在牆上,殘存不多的氣力瞬間便消失了,生命力也飛快地逝去,張鬆張著嘴,誰也不知在死亡之前他想要說些什麼。但從他完全失去了神采、死魚般的眼中,依舊可以清楚感受到恐懼和迷茫,因為他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