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昆侖奴本是南洋某個小部族的勇士,在與一個比他們強大得多的部族發生的戰爭中,因為寡不敵眾,成了俘虜,和許多其他俘虜一起,遠涉重洋來到大隋,賣為奴隸。他們四個本來食量驚人,但從成為戰俘的那天起,就沒有吃過飽飯,以致餓得麵黃肌瘦,壓在人牙販子手中半年都沒賣得出去。不過,這幾個昆侖奴卻極聰明,漢話、各種活兒都是一學就會,那販子卻也不舍得降價。

劉子秋卻買家媽,忽然就發現這幾個昆侖奴雖然萎靡不振,但眼神卻異常淩厲,於是出錢將他們買下。誰曾想,幾頓飽飯一吃,他們便生龍活虎起來。這完全是機緣巧合,劉子秋後來又逛了幾回人市,卻再也找不出第五個來。

秦叔寶並不知道這裏麵的故事,隻看昆侖奴的身手,便覺得劉子秋絕非普通商賈這麼簡單,至少也應該是一方豪強。這樣一個人斷不會在乎幾個船錢,秦叔寶不由收起了將來補付船資的想法,但報恩的心思卻絲毫未減。

又數日,船行至齊郡地界。秦叔寶自覺與劉子秋地位懸殊,沒資格向他辭行,便朝張三等人打了聲招呼,牽馬上岸。

“等一等!”隻見守在艙門外的阿福飛奔而來,手裏捧著一個布包,躬身道,“我家主人聽說令堂病重,軍爺又沒有攜帶錢財。這裏有一百兩紋銀,贈予軍爺,也好替令堂延醫問藥。還望軍爺勿要推辭。”

秦叔寶眼中訝色一閃而過,隨手接了布包,朝著船上拱一拱手,上馬揚鞭而去。

“什麼人啊,連聲謝謝都不會說!”張三不屑地撇了撇嘴,用長長的竹篙將船推離岸邊。他卻哪裏知道,在秦叔寶的心中,這樣的恩情又豈是一個“謝”字可以報得的?

劉子秋和高秀兒也從船艙裏走了出來,並肩站在船頭。那天在懸崖邊上,高秀兒並沒有看清秦叔寶的相貌,但卻記住了他的名字。這幾天在船艙中,高秀兒萬分小心,不敢提起這事,生怕泄露秘密,被秦叔寶偵知他們的身份。

此時,秦叔寶的身影漸漸消失地塵埃中,高秀兒方才小聲說道:“那日最先追上懸崖的便是他吧。若不是他緊追不舍,咱們或許不用跳下懸崖。郎君為何反贈他金銀?”

“他隻是盡自己的職責罷了。”劉子秋笑道,“若不跳下懸崖,你哪來的爺爺。”

船兒繼續向南,眼看過了通濟渠便是邗溝,張三開始和水手們大吹法螺,講述數月前劉子秋惡鬥水寇的故事。故事裏當然也少不了他英勇無畏,指揮若定的內容。每次經過這裏,他都要講這個故事,水手們也都聽得津津有味。張三卻不知道,故事的主人公就站在他的身後。

故事中多有誇張離奇的地方,劉子秋和高秀兒聽了隻是相視一笑,並不點破。

又過了幾日,船至江都。一事不煩二主,劉子秋又加了些錢,讓張三將他們送過長江,在延陵縣棄舟登岸。延陵也就是今天的鎮江,從這裏到鹽官還需要經過毗陵郡和吳郡,免不了要雇些車馬。劉子秋現在財大氣粗,索性又在城裏買了幾匹好馬,套了一輛馬車,這才啟程南下。

初冬時節,北方已經開始下雪,江南的樹葉才開始凋零,四野裏一片金黃。高秀兒挑起窗簾朝外張望。如今遠離東都,高秀兒也恢複了本來麵貌,吹彈得破的俏臉始終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她已經從父親含冤慘死的悲痛中完全走了出來。

劉子秋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道:“秀兒,你自幼在北方長大,恐怕不喜歡這南方的氣候。等見過袁天罡,了卻我的心思,咱們去洛陽城中買座宅子,如何?”

“我娘可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高秀兒隻想著能跟劉子秋在一起,哪裏在意南方還是北方,“不過,郎君說去哪裏我就跟去哪裏好了。”

劉子秋還是第一次聽高秀兒提到她娘,正想問個究竟,卻見高秀兒已經放下窗簾,也就不再理會。

……

曉行夜宿,一路顛簸,車隊終於抵達了錢塘江畔的長山村。此時已是冬月初三,北方的寒風終於吹到了這裏,村周新栽的小樹已經光禿禿的,不見幾片葉子。

劉子秋想起自己剛來時才隻是夏末,轉眼已進入冬天。四個月的時光,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經曆過快樂,經曆過生死,如今卻又回到了這裏。

“駕!”劉子秋忍不住一陣感慨,策馬進村,卻覺得村子裏的氣氛有些怪異,隱約還有哭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