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按照士農工商劃分社會階層的體係中,無論商人多麼富有,卻始終居於社會的底層,地位都要排在農民和手工業者之後。中國自古以來就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思想傳統,商人越是有錢就越被人瞧不起,因而有奸商、無商不奸、商人重利的說法。在大隋律法中,商人與農民發生爭執,官司打到縣衙,商人有理也要矮三分。
這些商人背後站著各大世家,地位比起普通的商人要高上那麼一點,但也僅止於一點而已。經商者都十分敏感,進入威定城以後,很快便明白了現在的形勢。劉子秋雖然不是大隋皇帝任命的西海太守,實際權力卻比西海太守大得多。如今,劉子秋不僅接受了他們呈上的禮物,而且還要接見他們,頓時讓他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十五名商隊的管事相約來到府,小心翼翼地走進大廳,卻見大廳裏擺著三十多副幾案,幾案上美酒佳肴時鮮果蔬,應有盡有。威定城的重要人物,如文昊、張亮、史大奈等八位千夫長,參軍柳鬱、薑彧,長史趙淩、主薄何稠,都候在大廳裏。原來,劉子秋不僅接見了他們,而且設下酒宴款待他們。陪客的這些人是西海郡的新權貴,其中一大半都是漢人,這讓遠離家鄉多日的商人們感到無比地親切,卻又隱隱有一絲擔憂,不知道劉子秋會提出什麼要求。
“世人皆對商人有所偏見,但劉某並不這樣認為。”劉子秋一抖身上的絲質長衫,說道,“就拿這件絲綢來說,是農民養蠶、繅絲,辛辛苦苦織就的。但農民需要什麼?他們需要農具。難道讓他們拿著絲綢去向鐵匠交換農具?就算他們願意,鐵匠也不肯答應,因為鐵匠要那麼絲綢沒有用處。這時候,就需要我們商人出來,從農民手中買下絲綢。農民有了錢,可以去向鐵匠購買農具。鐵匠有了錢,就可以購買生鐵和木炭。所有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打消了商人們的疑慮。劉子秋又道:“所以說,沒有商人,就無以流通貨殖。沒有商人,就無以交通南北。沒有商人,就無以互通有無。士農工商兵缺一不可。無士不治,無農不穩,無工不進,無商不富,無兵不固!在劉某眼中,大家隻是分工不同,沒有高貴低賤之分。”
販夫走卒處於社會的最底層,世人隻提士農工商,卻不提士農工商兵,是因為走卒的地位比販夫還要低下,所以才有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之說。但事實上,軍人的地位往往要高於商人,尤其在亂世更是如此。劉子秋現在提的卻是士農工商兵,而且將五個階層的地位提到了並列的高度,商人們的眼中都不禁流露出興奮之色。太原王家商隊的掌櫃王興明站起身,拱手說道:“如果世人都像劉大人這樣,我等也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了。”
劉子秋哈哈笑道:“王掌櫃言重了。其他地方劉某不敢保證,至少在西海,在威定城,你們可以挺起胸膛。劉某歡迎諸位在威定城開設商鋪、酒肆、客棧,隻要諸位按章納稅,不以次充好,不坑蒙拐騙,劉某就保證大家的安全,保證大家不受欺壓歧視,保證大家可以有尊嚴地生活地這片土地上!”
西海雖然也有少量耕地,但主要的生活來源還是牧馬放羊。要想讓西海百姓過上好日子,隻靠這些難以實現,利用西海獨特的地理位置,發展商貿就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楊廣沒死,中原局勢穩固,他完全可以自己組織商隊。現在的情形紛亂複雜,他派出去的四百人商隊就如泥牛入海,言信全無,這條路顯然行不通了。當然,凡事有利必有弊,如果楊廣不死,他還隻是一名小小的旅帥,西海還輪不到他來作主。
這些商隊卻不同,他們的背後都有世家大族的影子。無論是宇文化及、楊玄感還是李淵,都離不開這些世家大族明裏暗裏的支持,因此這些商隊在中原的通行就要自由得多。隻要能把這些商隊留下來,不僅可以獲取許多中原出產的物資,還可以探聽到來自中原的消息,可謂一舉兩得。
眾掌櫃還在猶豫的時候,謝家商隊的掌櫃謝老四已經搶先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既然劉大人如此厚愛,謝某明天便使人在城中租賃房屋,開設商鋪!”
謝家退居於江南日久,已經漸漸遊離於各世家之外。但能夠屹立數百年不倒的大家族自有他過人之處,這個謝老四就是個人物。以他的身份和地位,當然不知道謝家和劉子秋之間的交易,但他卻敏銳地感覺到這是一次難得的機遇。隻要運用得當,謝家就會在這條聯係東西方的商路中占據重要地位,為謝家將來重返中原奠定基礎。
有了謝老四開頭,又有幾位掌櫃出言附和,表示願意在威定城開設店鋪。
劉子秋大喜,舉杯道:“多謝諸位對劉某的信任,就請諸位開懷暢飲,一醉方休!”
自古以來,酒宴就是拉近彼此關係的最好工具。三杯兩盞下肚,掌櫃們的話也多了起來,早沒有了當初的矜持,說著帶些葷味的笑話,談論著各種趣聞逸事,氣氛也就漸漸熱鬧起來。隻是這些掌櫃離鄉日久,並不清楚各地的情形,因而也就沒有多少有價值的內容。但劉子秋考慮的不是現在,而是將來。如果這些商隊下次再到這裏,談話中顯然就可以透露出一些不一樣的信息了。劉子秋也不端架子,親自挨個敬酒,讓這些掌櫃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