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1 / 2)

廣州是一座溫暖而隨意的城市。九月初的陽光,隔著公交車的玻璃,仍能將手掌暖暖的燙過。我揚起手臂擋了擋太陽,突然發現手上那細細的絨毛,彌漫出金色的光暈。我還看見玻璃上的浮影,那一張被陽光透照的熒白的臉上,一雙眯縫的黑色眼睛,迷茫而又倔強地望著我。我們彼此對望,默不作聲。

公車在僻靜的小道上緩緩穿行,我不知道自己將被帶向何方。

還記得第一次一個人坐公車的情形。那是我來廣州的第二年。由於種種原因,我必須一個人坐車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其實那是一段很短暫的路途。可我卻像個強迫症患者一般反複確認了公交車的路線以及下車的地點,然後用盡氣力地抱著我的包,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要過來搶劫一般,一步三警惕磨蹭到了公交站。毫不猶豫地選擇最後一排座位,不僅因為那裏空無一人,更因為那排高人一等,對於公車上任何動靜皆能知曉。公車顛簸著一路向前,我的心一路提到九天雲外般晃蕩不安,擔心有人偷包,擔心坐錯車,擔心過了站,擔心撞車……不過很可惜,最終的結局就是,我平安地到達目的地,又平安地返回,我沒有被偷東西,也沒有坐錯站。我隻是在折磨自己。

但這種情況還是時常發生。任何隻能我一個人完成的事情,我總會把第一次想象的足夠複雜和曲折,並且足夠難受,甚至痛苦。又比如現在,我的第一次愛情。

如果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袁遠不能算是我的初戀。小學四年級,我就對一小同伴萌發了“君騎竹馬,我嗅青梅”的情愫;五年級,我把一六年級的哥哥當作了夢中情人,暗暗許願長大後非君莫嫁;初中一年級,對隔壁班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學習委員一見鍾情,戀了三年想了三年……這樣單戀暗戀無果戀算起來,我也算不清袁遠是第幾個戀人了,但他卻是第一個牽起我的手,第一個把我氣到坐上一輛也不知道開往何方公車的混蛋。

這一切還歸功於楊小可。我恨恨地想,如果不是她慫恿我去參加什麼校際辯論賽,如果不是在辯論賽上跟袁遠擂鼓對陣,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小心眼輸了比賽又到校園bbs上回帖灌水與袁遠好一陣狂辯,如果不是半推半就加了袁遠的qq整了一個多月的夜半深談,如果不是……歸根溯源,源頭之水,結處之繩,都是楊小可一手造成的錯。

正當我咬著腮幫子念著楊小可的名字,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把我嚇了一跳。包包太亂,在一堆雜物中翻了又翻,才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迅速掃了一眼來電顯示“可可”,驟然提起的心頓時又飄飄似的無力下墜。

“幹嘛?”“哈哈,以為是袁遠是吧。”楊小可的聲音中氣十足。“楊小可,你想死是吧?等著,我就回去。”“我的乖乖,別生氣。不過,你現在是在哪啊?”楊小可忽然正經起來,沒由來我的鼻頭一酸,眼淚直打轉。“我也不知道。”在公車上待了半個多小時的委屈,一下子湧了上來,聲音裏遠遠的飄著哭意。楊小可總是嘲笑我是一個外強中幹的人,外頭看著風風火火、雷厲風行,其實哭點比三歲小孩還低。

難得這一次她沒有嘲笑我。“你問一下司機,把站名報給我,我看看,你在哪一站方便轉車回大學城。”

“恩。”我一邊應著,一邊站了起來。

耳邊傳來楊小可的聲音,“蘇瑞,沒事的。”這次我終於忍不住了,眼淚眨吧眨吧地掉,不可抑製。“我等會給你發信息。”好不容易拚湊出這句話,我攥著手機坐了下來,臉別向窗外,仿佛一隻冬天的鴕鳥躲進雪白的山洞,脫盡了羽毛般難受。

袁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回到大學城,已經是晚上六點。下了公車,一陣冷風夾雜著夜色的孤寒迎麵吹來,我下意識地抓緊了包,加快腳步。路的一旁是一座小山坡,不知名的草和人工種植的灌木,在地上投射出搖曳的影,異常陰冷。這跟我中午經過時看的光景相差甚遠。今天中午,我拉著袁遠的手,像一隻春天的喜鵲一樣跳躍,經過這裏時,還像一個無知少女一樣叫道,“袁遠,這是什麼草啊?是狗尾巴麼?好青蔥啊!”

無知少女,是我和袁遠在一起後,楊小可對我的尊稱。她說,蘇瑞,人家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看袁遠的智商也不低,好歹一土木學院的高材生,怎麼你到他手裏,智商就給整了個負加加啊!沒聽說過愛情能讓女人變笨嘛!當時我還一臉微笑的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