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山頂,竹屋。
濕漉漉的澡堂,還餘留水跡,朝陽的光線,還伸不進這裏。晨霧隨著暖陽的餘影,悶悶升上藍,稍有朦朧。
和平日裏一樣,今日的老人家,起得很早。
隻是在雞鳴三聲後,睡多了幾個呼吸,便翻開了被子,走下了床榻…
這是他的習慣。
習慣了,每日晨起,必做三件事情。
一是,下床穿衣,拿上臉盆毛巾,到澡房裏好好洗漱一番,名曰“淨身”。二是,把洗淨的衣物晾到井旁,迎著朝陽,好好打上一套的五禽戲,名曰“修心”。最後,便是等那孝順乖巧的徒兒,送來一碗熬好的蓮子白粥,美美地喝上幾口,名曰“養性”。
這個習慣,已經很多年了。
是他那乖巧的徒兒,拜入他門下的第一起,便養成的。自那以後十餘年來,從未有所改變。
即便是年前燒山的那幾,也未有改變。
不過,這並不就意味著,它永遠都不會改變了。
比如,今。
這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不要臉…”
晨起洗刷完後的老人家,懷抱著臉盆,盆裏裝著件洗淨的睡袍,哆嗦地站立在井邊。哆嗦是給氣的,氣得火冒三丈。兩眼怨毒的目光毫不掩飾,正瘋狂地鞭撻著,那根晾衣的麻繩,泄著。
而,麻繩上,一件尚未晾幹的青衫,正抱著件滴水的麻衣,在迎風擺弄著舞姿。裙擺飛揚,起起伏伏,就像是在對惱怒的老人,做鬼臉嘲笑般,嘻嘻哈哈。
“笑屁啊…”
“強盜!”
醋味濃烈,一語怨罵。
縱然他是人間聖人,幾欲看破世間凡塵。但,終究他也隻是位俗世的老人。眼睜睜地看著,陪伴自己十多年的寶貝徒兒,就這麼活活被人給拐跑了。誰不都得盛一肚子窩囊火呀?
此時此刻,他能壓抑住醋火,沒有拿起磚頭,衝進那客房把那熟睡中的子,給活活拍死。那,已經是他最大的氣量了。
“哎…”
無可奈何,是欲哭無淚。
看來,今早的蓮子白粥是沒有著落了。
放下臉盆,端起洗淨的睡袍,遠遠地掛在麻繩的另外一端…
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往常一樣了。老人家整理一下衣衫,走到井的空地上。揮一揮衣袖,雙手下沉,便擺開了那套,打了數十年的五禽戲,起手架勢…
但,此間的事兒,好像也有些不一樣…
“哎…”
“難道,我真是上輩子欠你了?”
是老人心中的憋火,實在難以消停。同時,也是因為今早的竹屋,來了一位客人。
“有人不做,你做鳥。害得我要陪你鳥話…這什麼人啊,淨做些缺德事!”
來的是一隻鳥,的青鳥。
四指長寬,半巴掌大,爪子上綁著一根紙條。神情平淡且深邃,兩顆綠豆大的眼珠子裏,透出妖異的光澤。
它來這裏,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此時,正站在水井的邊沿上,靜靜地,看著打拳的老人…
在它旁邊的,是那隻和體型比它大出十數倍,叫“九嬰”的雄雞。正仗著自己雄壯的體格,抬頭挺胸,眼低眯地,蔑視著這隻孤傲的青鳥。
“莎…”
“不過也對,你就一鳥人,也就隻能做這些鳥事了…”
枯手帶麻衣輕搖,淩空虛畫半圓,單腳也畫半圓,老人就地擺一鶴形,不動。呐氣挺胸,下沉丹田,隨著空氣的漂浮,一呼一吸,沉緩有序。隻是吐氣的時間,卻有些過於細長…
是心中悶氣怎也不順。
“誒!”
“老隱,我告你啊,你裝鳥人我管不著。但,做人你可別太過分了。凡事留點餘地,日後咱倆好相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