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
方寸山脈中毫不起眼的一處丘陵。
距徽山三千五百裏,數十裏荒草原中孤零零地堆起的幾十座山包。山包皆高不過十餘丈,直徑相加不過數裏,山丘上下長滿了野茶花,故名被遊人戲稱茶山。
六月,正值茶花盛開的季節,毫不起眼的花兒也迎來了它絢爛多姿的時刻。在月色照耀之下,淡白色的茶花花蕾如朵朵綻放的火苗,點綴著漫山遍野,如剛落下的初雪,溫柔而不嬌,甚至還有些冷豔的感覺。
遍野花兒好看,而此時站在花叢中的人兒就更加好看了。一朵朵火苗旁,簇擁著一朵朵銀白色的大火苗。千數純陽道人戴雙龍銀冠,著秦風白袍,執遊龍銀劍。三丈站一人,布列於山丘各處,前後有序排列連成一片,將花海化作銀光蕩漾的海洋…
“嗡…”
“禦禦禦…”
幽幽琴聲時而婉轉,時而急促,如高山流水激蕩著堅硬的岩石,將平靜的夜渲染出緊張的節奏。
茶山之前,停著輛寶藍輕車,兩匹肥碩的壯馬正低頭吃著草。它們似乎能聽懂輕聲的韻律,絲毫沒有被由遠而近的廝殺聲鳴所驚擾。看著遠處落魄竄逃而來的人馬,道人緩緩把三尺銀龍道劍拔出,握於手中。
一張古琴,兩隻白手。
一頂嶄新的白紗鬥笠,隨微風伴著雪白的長發輕輕飄揚。冰冷的氣息伴隨著流水般的琴聲將炎熱的夏日隱隱變成初冬。在潔白的茶花叢中,這一枝孤傲的寒梅確是那麼的鮮豔與顯眼,也頗為好看。
遠處亡命之徒急馬飛奔。
跑馬觀花本該無味,但那花是真的好看啊。
夏尋從來都沒覺得過這女人原來是這麼好看的。以至於狼狽逃竄之際,忽聞琴聲傳來,他霎時精神一震。而當他帶著人馬狼狽不堪地從林子裏竄逃出時候,遠遠看得這一襲白袍悠然拂琴,看得那漫山遍野的花兒迎月泛光,都忍不住被那美麗的場景給感動哭了。
美麗的不是人,更加不是容貌…
而是死裏逃生那一瞬間的鬆懈。
那飄飄欲仙的感覺,簡直讓人美麗得窒息。
夏尋從未料想過,今夜會出現如此動人一幕。
徽山離蠑螈澤足足五千裏路遙,若按當下腳速夏尋這一行人拚死了也得明日辰時才能勉強走到徽山地界。就更莫後頭還有凶殘的皇族大軍在緊咬不放了。而蠑螈事發至今緊緊隻有二個時辰不到,即便信馬再快能在半時辰內將蠑螈澤的信息送出,徽山收信即刻出兵啟程,那也遠遠不可能在個把時辰的時間橫跨三千五百裏,畢竟這漫山遍野的純陽道人可都沒騎馬呀。
而事實,餘悠然卻像未卜先知一般,帶著人早早就在這數裏茶山布下了劍陣。看那馬兒吃草,白衣素手拂琴的悠哉遊哉,他們恐怕已經在這裏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如此情景,夏尋乍看狂喜之餘,也不禁回想起蠑螈役當日,餘悠然所的最後一番話…
她當時夏尋身後的人皆有凶兆,十日之後必有血光相隨。當時夏尋並未把話放在心上,而今看來餘悠然的算術真是修得堪比人的地步啊。蠑螈役至今,不多不少剛好就是十日時間。
她早就算到雷猛這些人會有此一劫,生死存亡之際夏尋會被迫遣軍赴徽山,所以她當日才食言,拒絕出手,因為她要把手留到今日來出!
“嗡嗡…”
“謝謝…”
夏尋領人馬狼狽逃竄出林,一路狂奔至茶山前方才勒馬止步。夏尋翻身下馬,沒有廢話直接抱拳道謝。
“我可算君子?”
白手撥弦,琴聲依舊。
隔著白紗,看不見那滲人的容色,隻見一道冰冷的氣息從白紗後輕輕吹出。餘悠然這是在打夏尋的臉,因為十日前夏尋就因她的食言而罵她是卑鄙人。
夏尋尷尬無力地笑一笑:“姑娘乃真君子,算盡機,未雨綢繆,生慚愧,慚愧。”
餘悠然不置可否,冷道:“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