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邊說，邊指給他看。
“你瞧這個冰麝，不是單純的一味原料，而是冰粉與麝香按特定比例調和製成的香料。這些如迷迭、艾納、都梁、五木香、藿香等等，皆出自海外諸國，咱們這裏並沒有，因而哥哥不認識。”說著，還將各種香料的產地及調製方法、功效一一講解給他聽。
顧玹聽她說的頭頭是道，目瞪口呆道：“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我向鋪子裏的老師傅請教過，連他們也對此一無所知。”
顧晚訕笑兩聲：“我不是常看話本嗎？誌怪小說裏有不少奇珍異事的。況且咱們家留了許多祖父當年製香的手劄下來，我無事總愛翻閱。看多了，自然知道得多些。不過我方才隻是隨口說說，到底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哥哥可以試一試，沒準運氣好，碰對了呢？”
顧玹將信將疑。不過轉念又想，顧晚是顧家的後人，骨子裏流淌著顧老太爺的血液，常年耳濡目染，於製作香粉一途有天生的敏銳也未可知。
顧晚也不多解釋，隻道：“拿太湖石磨碎了做原料是個好主意，因那太湖石又細又白，還有天然的礦物質，比尋常豆粉、米粉的可強不少。敷在臉上不僅增白，還能使皮膚細膩滑爽。不過我看這錦書上說，有一種太湖石名叫‘吳興石’，乃產自太湖底，經年湖水衝刷，比之一般的太湖石更細膩些，哥哥下回可讓爹跟太湖邊的采石匠們采買來試試。”
她說一句，顧玹便點一下頭。
顧晚話鋒一轉，道：“我還奇怪呢，怎麼咱們家鋪子裏的香粉賣得比別家便宜這麼多，原來如此，這著實是個好法子。”從來製香粉多用杭米加貢豆，這兩樣原料對作物要求極高，非上等水田米不能用，且得一年一熟，才能保證粘性和白滑。因產量低，一時供不應求，故而將成本盤高了不少。如今用了太湖石，自可儉省下許多。
顧玹點頭。
顧晚來了興致，便將自己知曉的一些香料知識一一說給顧玹聽，兄妹倆越說越投契。
與此同時，江都城郊鶴塘村，一間四麵漏風的茅草屋裏透出點點燭火。
吳方翹著腳坐在長條凳上，嘬了一口酒。
那酒是最便宜的高粱酒，吃在嘴裏有糧食的渣滓。他皺眉，狠狠啐了一口。
他婆娘賴氏端著一碟子毛豆角出來，瞧他那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還說出門去尋差事，這都幾天了？連一個大子兒也沒往家裏拿！眼瞅著天漸漸涼了，再這樣，咱們一家都得喝西北風！”
吳方道：“我姐姐前幾日不還送了五兩銀子來？”
賴氏哼了聲：“那點碎銀子頂個屁用！昨日剛交了租，這麼間破房子都要三百文錢的月租！房東要求押三付三，這就去了一兩八錢銀子。咱們光身出來，沒田沒地，柴米油鹽糧食，哪樣不得花錢買？再這樣下去，不是被餓死就是被凍死！”
吳方被她念叨得頭疼，“先湊合著吧，沒錢了再跟我姐姐要！她是薛家少奶奶，總不能看著自家親兄弟餓死。”
賴氏一聽到薛家，頓時火冒三丈：“都怪你沒用！連個差事都守不住。老娘跟著你吃苦受累不算，好容易攢了幾個錢，還都被你那黑心的親家搜刮了去，憑什麼！天煞的王八犢子！現如今窮得叮當響不算，前日上城裏采買油鹽，撞上錢三的婆娘，居然被那賤人一通奚落。她男人原在你手下當差，她在我跟前大氣都不敢出。現如今她男人頂了你的差事，她就在我跟前抖起來了！我咋這麼命苦，沒找著個靠得住的男人，什麼下賤貨色都來作踐我！”說到傷心處，將碟子往桌上一砸，嗚嗚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