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日頭西沉,天色晦暗又陰鬱,不多時,便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霜降一過,天氣一日冷似一日。這場冬雨一來,拂麵的風也終於帶了徹骨的寒意。
裴晏卿坐於案幾旁,聽著窗外的風雨之聲,不知為何有些心神不寧。
裴小石將他案頭那盞已涼了的茶撤下去,又回身去關窗。
窗外的天地迷蒙而晦暗,雨絲細密、纏綿不絕。屋簷下水流如注,滴在青石板的路麵上,濺起一圈圈漣漪。
裴小石縮著手,將那扇在風雨中咯吱飄搖的木窗拉回來,正要合上,卻一眼瞥見不遠處的街道上,有一個單薄的身影一腳深一腳淺往藥廬這邊跑過來。
他輕輕“咦…”了一聲。這個時節,路上行人早躲回了家裏,大街上人煙稀少。藥廬裏的人也在大雨來臨前散了,裴小石已關了店門,打算早點安歇。
裴晏卿聽到聲響,提筆的手微微一頓,問道:“怎麼了?”
裴小石道:“沒什麼。”興許隻是路過,他這樣想著。
裴晏卿忽問道:“今天,那位小兄弟沒來拿藥?”
裴小石聽他說起這事就來氣,抱怨道:“可不是?少爺是君子,卻不妨這世上並非人人信守諾言。你好心替人調製了膏藥,結果人家臨時放鴿子。白白浪費那般珍貴的藥材,實在可惡。”
裴晏卿道:“興許是有事耽擱了。”
“能有什麼事?那小子雖信誓旦旦要付藥資,恐怕回家一想,又覺藥費太貴,後悔了,故而爽約。”
裴晏卿不認同道:“他已付了三兩定錢,若當真如你說的那般,也該來這兒要回他的銀子才是。”
裴小石一噎聲,半晌,才噘嘴道:“少爺真是的,為了個外人來嗆我。”
裴晏卿側首看了他一眼,裴小石立刻閉嘴。
房門在此時被人“砰砰砰…”敲得震天響。
裴小石奇怪道:“這個時辰了,誰會上門?”
“去看看。”
裴小石沒辦法,踢踢踏踏跑下樓去開門,嘴裏喃喃抱怨道:“真不給人一刻清閑了…誰呀…!”
房門打開,一陣冷風合著細雨撲麵而來,將他的衣裳沾濕了幾分。
裴小石隻覺一陣寒意直浸潤到骨子裏,對來人更沒好臉色,不耐煩問:“誰啊?咱們藥廬打烊了,要看病明天請早吧。”
來人身上衣衫俱已被雨淋得濕透了,幾縷碎發淩亂地貼在臉上,腳上一雙鞋沾滿了泥點子,形容狼狽不堪,拉著他的手急切問道:“我找裴先生!他在不在?”
“我家少爺歇下了,你有拜帖嗎?他不輕易見客的。”
來人聞言,非但不離開,反而一步跨進大門,趁裴小石一愣神的功夫,快跑至屋內,大聲喊道:“裴先生在不在?裴先生救命!”
“你這人怎生如此沒禮貌?!”裴小石惱了,要來攔他。
“先生!求先生救命!救救我哥哥!”
“我說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裴小石怕他驚擾了裴晏卿,就要扯著他的手臂將他趕出去。
“慢著。”樓道口傳來裴晏卿平淡無波的聲音,“將人請進來。”
裴小石無法,隻能惡狠狠道:“你別輕舉妄動,等我一會兒!”這才轉身,將大門又關上。
回過身,見這莽撞的闖入者已拿衣袖抹去了臉上的雨水,他一愣,頓時認了出來:“你不是上回來的那個小公子?你這是來取藥來了?!”
顧晚沒工夫與他閑扯,顧玹危在旦夕,她心急如焚。這時也顧不上失禮,噔噔噔就跑上樓去找裴晏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