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恰巧近臨盆之際,聽聞當即,昏厥過去。下人立刻找來接生婆子。接生婆,一看搖頭,難產。
“這胎位不正啊,唉”。孩子的胎位不正,頭一直出不來,心一急更是難生。
穩婆給她吞了二枚皂角子,一邊調整胎位,一邊安撫生產。好不容易將孩子生下,沒多久卻出現血崩。孩子有一條腿先天畸形。接生完孩子,穩婆歎了一聲。洗淨了孩子的身子,用襖一裹送到招娣麵前。
“少奶奶,你醒醒啊。”
麵如紙色的招娣,用盡全力隻吐出兩個字,“珍香”。
穩婆吩咐丫鬟送到何丙森麵前,“大少,少奶生了個女孩,可是……這個腿”,何丙森看了一眼,癱倒在門坎上。
“招娣,為什麼會這樣……”悲號著。
此刻,招娣已在太奶奶那一句話,“可憐我們招娣生如草,嫁如草……如草……如草”的回響中,靜靜地闔上雙眼。
招娣出殯的那天,何丙森沒有慟哭,沒有悲切。他猶如是一個木偶,確切的說,隻是一個皮囊。這裏麵塞滿了靈魂,有他爹,他娘,還有招娣,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丙森啊,聽說招娣生了是嗎?男孩,女孩?我們何家有後啦。”
“是啊,丙森。為何是女娃,為何還腿腳有毛病啊。”
“老爺,婆婆,是招娣不孝,全都是我的錯。沒有給何家生個男娃,沒有生下個健康的孩子。沒有臉麵見在這裏見到你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丙森。”
“……”
從未有過的孤寂和恐慌,所有的一切都在耳邊,又好似一瞬間帶離他。唯獨他自己的靈魂無處安放。
他想抓住,確抓不住。恨透了,確連恨的力氣都沒有。
招娣死後,孩子太小無人帶,沒奶水喝整日的啼哭,請了奶媽卻又不肯喝奶媽的母乳,這個孩子仿佛倔強無比,讓何丙森甚為心煩。整日整日的買醉,有時候喝到不省人世。二三個月的孩子,都是由丫鬟流珠和其它丫鬟輪流照顧。
“流珠,今晚你看孩子。我困死了,昨夜我都沒闔過眼。快不行了。要是我們有個新少奶奶就好了。孩子有阿娘,我們也不用受這個罪了。”
“你傻呀,老爺老夫人才走,少奶奶又走了。這個家都這樣了,少爺怎麼可能再娶。再說了,娶了新少奶奶,你以為他就會像我們這樣照顧孩子嗎。除非……”
“那倒也是,雖說這個家不及從前十分之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做這家裏的少奶奶,總是比我們這些長年服侍人的丫鬟阿侍強。”
“可是,你看我們家少爺,每天除了喝酒買醉,從來不看我們一眼。”
一夜,何丙森酒醉摸黑進房休息。第二天清晨,朦朧中睡醒的何丙森,隻見流珠隻身無著裹著被褥躺在床上,一副嬌羞的樣子。何丙森鐵黑的臉,黝暗的如同夜色一般。“你就這麼想當少奶奶?”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恨恨的拉過流珠,惡狠狠的看著她。把她埋在自己的陰影之下,宣泄著,也滿足著這個心機頗深的丫鬟的詭計……
“你個小我要你哭,我要你哭……你個掃把星,你也應該一起去死的,幹嘛不跟你那死鬼娘親去死呢……”罵罵咧咧,就伸手向珍香的另一條健康的腿,“我要你變瘸子,兩條腿都不能走,讓你一輩子躺著”,狠狠的掰著坳著。幼小的孩子,痛苦的厲聲啼哭,她就將一塊布死的捂住,差點沒讓孩子斷氣。
何丙森每日酗酒後,漸漸迷上了賭博,家裏能當的東西都讓他拿出東平大押抵當,成了賭資。
他賭博時是在同花樓,最常玩的是麻將和骰子。每賭必輸,越輸越想把他家燒掉了的米鋪贏回來。
剛開始輸了他當場給錢,沒錢就去偷家裏何老夫人生前的手飾,連他女兒珍香的金腳環也偷了去。後來幹脆賒帳,債主們就讓他賒帳。自從賒帳以後,他就不知道自己輸了有多少,債主是不會提醒他的,他們天天暗地裏都在算計著他家那些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