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春水橋頭,南麵的天空中依然飄蕩著淡淡的煙塵。
王家偏院的大火已經在天亮後不久熄滅,為了防止死灰複燃,依然有人在火場上潑水,而且燒毀的建築也必須推到。
富陽城的上空仍然回蕩著鬧鬧哄哄的喧嘩聲。
殷琥脫掉靴子踩在水裏已經半個多時辰,害得想要過橋的小娘子老婆姨躲得遠遠地不敢靠近,寧願繞著走遠路,也不願意從殷琥的身邊經過,似乎在殷琥的身上彌漫著一股生人勿進的凶煞之氣。
殷琥全然沒有在意,此時初春依然冰涼的河水讓他亢奮整整亢奮了一個晚上的腦袋冷靜下來。
這件事情還真不簡單啊!
殷琥原本以為王延年心狠手辣,是在把自己的本家大哥往死地裏算計,可是現在看來事情遠沒有表麵那樣簡單。
王家確實吃了個大虧,可是不管是傳說中藏著天大秘密的白玉觀音,還是被燒毀的偏院,對財大氣粗的王家來說不過是損失些錢財而已,遠沒有到被逼得山窮水盡,恨不得讓王延年來當家做主的地步。
方百川的到來讓殷琥清楚地看到,真正被逼到死胡同的是縣令周謙仁!
這是一場富陽縣中一二把交椅之間的對決,牽扯到官場上的紛爭,殷琥不得不小心謹慎。
典吏的差事確實讓殷琥心動。
進了巡檢司,殷琥想要從普通的弓兵做到正九品的巡檢,沒有十年幾二十年的時間幾乎是不可能,富陽縣一共設有七處巡檢司,頭兩年又裁撤了兩個,如今隻有五處,除了富陽縣城邊上的江口碼頭巡檢司,其餘四個都在距離縣城幾十裏的交通要道口上,正九品的巡檢想要再往上進一步幾乎沒可能。
而典吏雖然沒有品級,但是卻掌管著全縣的刑事牢獄,手裏頭握著實權,更重要的是容易與州府的上官接觸,也算是摸到了官場的門檻,實在是個難得的機會。
可是這份差事並不好得。
先不說能不能在短時間內破獲十件昨夜盜搶的案件,隻說王延年做下如此狠毒的事情,顯然是到了圖窮刃現的時候,根本就不會給周謙仁喘息的機會,隻怕還沒等殷琥抓到匪盜,這位周縣令就會被攆出富陽城。
到時候誰去給殷琥兌現這口說無憑的承諾。
周謙仁空有十幾年治理地方的經驗,根子上還隻是個迂腐的書生,哪裏是王延年這種狠角色的對手。
如果殷琥處在周謙仁的局麵,不管知不知道背後使手段是人是誰,現在要做的不是費盡心機地到處抓人,以此平息城中大戶不滿的情緒,而是放下身段與王延年攤牌,王延年不僅是縣丞,同時也是王家的二子。
不惜以衙門堂官的座椅為條件,換取王延年出麵與王家交涉,隻要王家不再鬧騰,城中的大戶就算如何不滿,也不會再跳出來跟官府作對,待事件平息以後再四處活動,離開富陽縣,去別處為官。
這才是置死地而後生的上上之策。
可是如今的周縣令根本就沒有把握住事情的關鍵,反而用典吏的差事,妄圖憑借殷琥的手抓住匪盜,簡直可笑。
富陽縣城看似一團糟,其實情況已經非常明朗,這個天要變了。
殷琥不是滿口仁義道德的衛道士,周謙仁是什麼結局他不關心,現在腦子裏盤算的是怎麼從王延年那裏得到足夠多的好處,小小的富陽縣每天的生活實在無趣,難得冒出來一個王延年,殷琥自然得好好地玩一玩。
耗子是被貓給玩死的。
……
月朗星稀,微風輕撫,春日的夜晚已經不再那麼陰寒,空氣中滲出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