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壺中的酒變涼,也不知何時,壺中的酒又變溫。
一個是在訴苦,或許是第一次傾訴的原因,心中的苦水宛如潮湧。另一個在聆聽,或許是第一次聽聞故事中的事,眼中漸入了神。
許久之後,酒空了,菜涼了,喋喋的話才漸停歇。
“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大哥哥他欺負你。”小豆豆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才堪堪將兩人的思緒拉回現實。
抬頭時,舞沫的眼眶中閃過一道淚光,不過又很快隱沒下去。
洛塵下意識的伸手,卻苦笑著縮了回來,心底總有種莫名的距離感,感覺關係仿佛一下疏遠了好多。
這種情緒就像,突然有一天發現和自己多年一同甜菜泡飯的老友,原來是億萬富翁,當再與其一同吃甜菜泡飯就索然無味了。
聽到他苦笑聲,舞沫眼中隱隱多了幾分失落,癡癡的道:“果然,我的身份始終是一種羈絆。”
“所有人都一樣,隻當我......”
“..哐...”
洛塵仰頭喝盡最後一口酒,雙臉熏紅一片,晃蕩著站了起來,吃了半天酒沒怎麼醉,這最後一口酒反而多了七分的醉意。
“當你......當你怎麼了,瞎了眼,認清了我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子。”
他輕甩著發暈的腦袋,上前一把拽起還在發懵的舞沫,微紅的雙眼盯著她好半天,才低沉的吼道:“不樂意回去,那還回去作甚.....”
“呆在這怎麼了,若是他們敢尋來,我....我便會....”
舞沫臉頰發燙,不由的深吸半口氣,可鼻腔的酒氣險些嗆到她。第一次遇到這局麵,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以洛塵此刻的狀態,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麼,又在說些什麼。
“我會....會....會怎麼著....怎麼著呢....”
“對了,我就算擋不住他們,也會咬下他們一口肉.....”
“終有一天我會擋在你麵前,拆了那所謂的花滿樓....”
“相信我,終會有那麼一天的....”
他拍胸的手還未落下,口中呢喃的豪言才說半句,可嘴唇不知道被什麼堵住了,甜甜的,又軟軟的。
估摸著過了五六息,一旁收拾飯桌的老頭才反應過來,連忙快步捂住桌角邊小豆豆瞪大的眼睛。
同時呢,小豆豆也回過了神,適時的大喊了一聲,道:“大哥哥好壞呀,弄哭了大姐姐,怎麼又咬她....”
這一聲,惹來了相鄰食客的目光,也惹來了匆匆路過行人的側目,更讓相擁的兩人意識到了什麼。
洛塵還好,一個大男人的臉皮,再有個七分的醉意,他眼中看一切都是迷糊的。可是,這下舞沫算是難為情了。
匆忙的撂下十兩紋銀後,埋頭拉著洛塵就跑出好遠。
“喂,姑娘,用不了這麼多,給你找零....”
同樣的話,同樣的場景,隻不過上一次是洛塵拉著她匆忙跑出來,這一次是她拉著洛塵倉惶跑出來。
身旁的街景變了又變,從偏街跑到鬧區,再從鬧區跑到學院,直至臉頰的緋紅消散,直至發暈的腦袋漸醒,兩人才徐徐停在路旁歇息。
“我....我說....嘔....”
洛塵俯身費力的喘息著,胃中好一陣的折騰,而後,捂嘴小跑到一旁吐的昏天黑地。
“喂,你好點了沒。”舞沫上前輕拍著他的背,又掏出絲巾塞了過去,埋怨的道:“都怪你,害的我出醜。”
這時候,洛塵才想起先前發生了什麼,下意識的舔了兩下嘴唇,後又幹笑著撓著頭。
忽而,發覺氣氛莫名的陷入某種別樣的尷尬,他才悻悻的縮著脖子,說道:“那個....先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嗯,我知道。”
未等他把話說完,舞沫點頭含糊的應了一句,又露出標準的八齒笑容,說道:“手帕記得洗幹淨,明天還給我。”不過,笑容中更多的是強顏罷了。
“那個.....我先前所說的.....”
又一次沒等他說完,舞沫就稍作搖頭打斷他的碎語,轉身獨留了一個瀟灑的背影。
“.....都不是空話....”
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洛塵口中的後半句才遲遲說了出來,隻不過,呢喃聲隻有自己聽到了而已。
夜間拂麵的涼風吹散了呢喃聲,也吹走了他身上的最後一絲酒氣。
一夜南風,後半夜淅瀝下起了小雨。
雨後的清晨,空氣中帶有了幾絲土腥味,甜到讓人發膩的腥味鑽進胸腔中繞了一圈,讓人不覺清醒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