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比往日亮堂了幾分,一絲奇妙地霞光映在身後的牆上,我心裏沒有半點喜悅感。大堂裏空無一人,有風,柵欄門重又降下來了。隔著門玻璃,我看見坡下的海水正劇烈翻滾著。我想打聽一下為什麼又下了柵欄,這非常讓人反感。我回頭找服務員,卻驀然發現黃先生站在身後,他衣著筆挺,背著手,頭發梳得像鐵板似的,臉上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笑容。他走近我,俯在我耳邊,聲音輕得像一簇茸毛。
“這是…預防萬一,天氣越來越糟了,漁村裏的遊客還要害怕,還有那些漁民啊,你說是不是?……但是酒店的接待能力實在有限,不可能給太多的人提供服務,為了你們這些尊貴的四樓客人我也隻能這麼做。”
“是啊,我理解的……”我慌不迭地點頭。
“昨晚睡得還好嗎?”他從側麵瞅著我。
“還好!”
“我想啊,四樓應該沒問題,環境安靜,條件也好,尤其這樣的天氣,這島上哪兒也比不了四樓啊。”
“的確如此……”我盡量保持著正常語氣。
“對於幫助過我們的人我向來很大方,點水之恩湧泉相報嘛,這是傳統美德。……那些人可是都想住到四樓呢,但是四樓畢竟得留給你們這些需要照顧的客人,如果將來真的發生了事情,四樓房間自然會派上用場,……那可是非常狀態下的非常手段啊……隻是,現在還不行,還沒到時候。”他湊在我腮邊,望著空落落地海岸:“……我的確估計錯了,你看這天色?”
“還會更糟嗎?”
“海嘯哦,……我是不敢提這個的,怕嚇著大家,現在看來,那不是沒有可能。”黃先慢慢撤回去,緩緩走開。
最近我的腦子一直亂,我抓抓頭發,又摸手。——不曉得是不是跟上次一樣,又做夢了。說到殺人,那是臆想,而且我希望一切都是臆想,不正常的隻是我自己。
柵欄外有人蒙著雨布,兩道冰冷的目光射進柵欄。那人向漁村去了。
回到407,小鄭還在睡,屋裏悶熱不堪。現在風很大,不能開窗,空調有噪音也不能開。我從冰箱的箱底摸出了一瓶冒涼氣的飲料,那是一種青檸口味的汽水,進口的,有鳥文,酸得要命,但是我很喜歡。我喝了幾口飲料,對著窗戶坐了一會兒,覺得霞光漸漸暗淡了。小鄭在床上翻身,嘴巴嘬嘬著,鈔票粘得滿身都是。我起身拎著飲料瓶子離開了房間。
今天我起得早,樓上樓下轉遍了還不到7點。走廊裏很安靜。我在門口溜達,眼睛瞅著隔壁的房門。我很想看看屋子裏的情形,否則我會以為裏麵躺著具屍體。也沒準真有具屍體。
我走到那扇門前碰了一下門把手,房門意外地開了,悄無聲息,沒有恐怖的怪響。
這是間沒人住的屋子,看起來像個雜物間,四處彌漫著一股汙濁氣。床上有堆待洗的床單,牆角堆放著幾個破紙箱子,裏麵塞著亂七八糟的東西。窗前有張小桌,桌角有台燈,一張椅子插在桌子下麵。桌麵滿堆著髒兮兮地茶具,與窗台之間的空隙處塞著一本破爛不堪的書,看厚度至少有300頁。我把書拽出來,沒有一點灰塵,那是一本名字叫《厚黒學》的書,封麵有副標題——“厚臉皮黑心肝,剛柔相濟,混世能人之必學。”我覺得普通服務員不大會看這種書的,沒準是黃先生的。但是看著書的肮髒樣子我又很難把它與整潔的黃先生聯係在一起。
我認為自己正置身一個犯罪現場,我不敢碰屋裏的東西,隻用眼睛搜索一遍。沒有血跡,沒有屍體,甚至沒有打鬥的痕跡,這不過是一間平常得令人泄氣的屋子。
我悄悄退出來,心情很輕鬆。回到407,小鄭醒了,瞪著眼珠子望房門。
“去哪了?”他嘟噥。
“隨便溜達。”我輕描淡寫地敷衍他,又把手擺了擺。
小鄭笑了,眼睛轉向窗外,“還是走不了?”
“是啊,走不了……柵欄門又放下來了。”
“真的?”小鄭清醒了一些,猛坐起來。“無趣了!”他翻身下床,收拾散在床上的鈔票:“這酒店到底想幹什麼?”
“是因為天氣吧……”我把粘在他背上的鈔票摘下來。收拾好了,聽見有人敲門。小鄭揣起鈔票,讓我去開門。
站在門前的是王科長,我沒覺得意外,就好象一直在等著他似的。他剛起床,身上有股剃須泡的味道,他以稍息的姿勢挺立在對麵牆邊。我問候他,他微微點頭,隔著我向屋子裏望:“你老公呢?”小鄭走到門前,把襯衣掖到褲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