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卒敲鑼打鼓,將百姓聚集在東街口。不久,東街口被圍得水泄不通,百姓三兩議論著,入耳隻聽一片嗡嗡之聲。
少時,應瓏穿著那身女裝走上前去。眾人對她既恨又怕,不禁都往後退去,卻又暗暗期盼她真能帶來好消息,於是又虛虛停住腳步,壯著膽子,聽她把話道來。
應瓏待眾人稍稍消停下來後,清下嗓子,高聲道:“各位鄉親,我並非什麼妖物!河伯的神通相信大家都有所耳聞,我若真是妖物,定然早已被他殺了不是?”
眾人想想也有道理,安下心來聽她分說。
應瓏接著道來:“河伯命我回來告訴大家,他不知祝巫是何人,也不曾要求誰為他娶妻!漳水大患乃是天災,他早已將治水之法托夢告訴西門大人,隻要大家聽從西門大人的指揮,齊心協力早日將流渠發鑿出來,大水很快便能治住!”
眾人將信將疑,七嘴八舌的議論。有人問道:“那你可瞧見河伯長什麼模樣?”
應瓏裝模作樣的回憶一番,道:“河伯頭有大角,方口闊額,龍行虎步,能吐水,能人言。他說,二十一年前漳水底下有兩條蟒妖大戰一場,最後同歸於盡。正是這場大戰震裂地下河道,其他河道的水灌入漳水之中,這才使得漳水大水泛濫不止。”
眾人一聽蟒妖二字便驚惶不已,又聽得它們同歸於盡,這才把心又放回肚裏,不覺之間已對應瓏的話信了三分。
這時,又聽一位年逾花甲的老鄉親拍著大腦門恍然大悟的說道:“是啊!老朽記得,那時候地動山搖的,似乎天都要塌了!來了好多好多軍爺呐,把我們圍在城裏,不許出去啊!”
這位老鄉親便是殷老丈的老父親。
老人家的戲作得十足,在腦門上那一拍拍得實在得不能再實在了,脆生生的一聲重響,眾人聽了都為他光溜溜的腦門捏上一把汗,對他的話不由便信了九分。
應瓏聽這老人家毫不誇張的說著地動山搖,暗覺汗顏。她記得交代殷老丈的話裏頭並沒這麼一句。再說,這話要是叫見多識廣之人聽到了,定要生疑,畢竟地動這等大事可不是能隨意杜撰的。
不過,百姓似乎就對這種誇張的言辭格外買賬,再加上其他幾位年老的鄉親也渾渾噩噩的附和,於是,眾人對應瓏的話已是深信不疑。場上風向急轉,人們對應瓏的敵意一掃而空。更有那膽大的姑子,趁機悄悄湊到她跟前,陪著笑向她打聽她頭上那別致的發飾從哪家鋪子裏打來的。
這當口,西門豹又出來昂揚陳詞一番,百姓這才想起眼前這位新來的縣老爺確實做了些實事。至少他一來,鄴城的大水便退去不少,如今他們能站在這裏指手畫腳而不是四處逃亡,可都要歸功於這位縣老爺。再說,這縣老爺不僅不搜刮民物,反而還給大夥兒發錢財,這樣的大老爺,打著燈籠都難找!於是,眾人紛紛哭著喊著的表示願意追隨他治水,再也不信什麼流言流語了。
幾日之後,西門豹又趁熱打鐵,頒布一係列律令,嚴令禁止巫風,此後,鄴城的巫風再也沒能盛行起來。當然,這是後話。
且說應瓏費盡口舌,總算把百姓哄得言聽計從。回去的路上,她長籲短歎,暗道她這父母官做得實在荒唐,又覺百姓這般隨風而靡的秉性實在令人堪憂。
西門豹見狀問她何事憂愁,她便如實道來,西門豹得知原委後大笑幾聲,說道:“臨行前,君上與我有言,稱‘物多相類而非,幽莠幼時似禾,黧牛之黃疑虎,白骨長者若象牙,碔砆皓者類圭玉’。初時我不明白君上話中所指,後來才漸漸琢磨出個中深意。
“世間之事大多似是而非,並無絕對、一成不變之物。究其特性,因勢利導,善加利用,諸事便能水到渠成。為官之道,亦是這般。如你所憂,百姓嚐好人雲亦雲,群而哄之,卻未必盡是壞事,端看如何善用了。隻可惜,如今我僅得皮毛,遠未及君上的境界......”
這話應瓏不敢苟同。
“話說的好聽,什麼善用,說白了就是“愚弄”百姓嘛!”她肚裏暗暗腹誹。
然而,她轉而想到自己適才便做了一番“愚弄”百姓之事,不禁一陣氣結。
她語滯半晌,最後隻得與西門豹附和道:“大人過謙了。君上大智,我等莫能望其項背。”
西門豹深以為然,兩人一道往回走去。
應瓏回去時,院外早有人等著,卻是那位旋公子。
旋公子見她回來立即雀躍著撲上來。應瓏匆忙避開。旋公子毫不氣餒,笑盈盈的又靠上來道:“應公子的傷可好了?聽聞你受傷,我放心不下,這便立馬趕來了!”
應瓏見自己一身女裝,旋公子卻對她鍥而不舍,她忽覺自己這男不男女不女的境況十分稽誕。
於是,她簡單與旋公子寒暄兩句趕緊抬腿走進小院。旋公子不假思索也跟著她進去。
兩人迎麵碰到魏逃。旋公子便見一個小公子湊到應瓏跟前,說這說那的,十分親密,她心下不喜便擠上前去,正待將這不識趣的公子奚落一番,卻發現這人十分眼熟。她又細瞧幾眼,這才想起當日在安邑城,便是麵前這登徒子扒了應公子給她穿上的衣裳。她登時怒火中燒,一對杏眼瞪得圓溜溜的,衝上去抓住這登徒子的衣領便是一陣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