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七 人間別久(6)(1 / 1)

龍溟發現她不再言語,疑惑地轉頭看去,卻隻看見一對煙水迷蒙的淚眼。

寸寸柔腸,盈盈粉淚,欲語還休,竟是這般令人心碎的美。

他一下子怔住了,終於明白從古至今為何會有那麼多文人墨客用如斯優美的詞藻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形容女人的淚水。

淩波垂下眼睫,喃喃低語:“你又何必……何必……”

“我說過不會離開你。”龍溟笑了笑,仿佛在說一件極平常的事情,“我承諾過的事情,從不食言。”這不是他第一次對她說這句話,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淩波倏地抬頭看他,凝於眼中的眼淚終於還是滑落了臉頰。

對她來講,隻要知道他能平平安安的,哪怕是死了也是好的。可是師伯呢?如果龍溟沒有來,師伯是否能逃出生天呢?

淩波沒有答案,連帶著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慶幸他來了,還是希望他從未來過。

然而,有一點卻是確證無疑,不論未來他是否仍在她的身邊,都已經牢牢地駐進了她的心裏,怕是終其一生也不會離開了。

淚水打在了龍溟的手上,他連忙勸道:“好了,別哭了。”本想伸手擦去她的眼淚,卻又怕會害她哭的更凶,不由得有些無奈,“你上一次哭,是為了什麼?”

淩波輕輕搖頭:“不記得了。”

他怔了下,撫了撫她的頭發:“總之,我們現在的情況肯定比那一次要強,有什麼好難過的呢?”頓了頓,他重又躺了下去,說道,“你若再哭下去,我可沒法安心休息。”

淩波立刻乖乖止住淚,點點頭:“你睡,我不吵你。”

龍溟滿意地閉上了眼睛,若無其事地往邊上挪了挪,自動自發地枕在了淩波的腿上。

淩波眨了眨眼,但卻並沒有拒絕,隻是手法嫻熟地按摩起他頭上的穴位。

龍溟忍不住翹起了嘴角,心裏想著就算事後定然會被舅舅責罰,他也不會後悔那一刻的抉擇。

當謝滄行推門而入的時候,龍溟已經再度睡熟了——用這樣一種親昵的姿勢。而淩波則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眼裏麵並不是驚慌,而是祈求——仿佛在求他不要吵醒那正在沉睡的人,讓他可以好好地休息。

謝滄行長長地歎了口氣,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意識到,有些事情已經無可更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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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終於踏上了聞名遐邇的風陵渡口,當河邊沁涼的空氣一下子取代了船艙中的窒悶,夏侯瑾軒隻覺得全身上下都仿佛重新活過來了一般。

那是一種漂泊已久的遊子終於踏上故土似的情感。這裏有休戚與共的同胞,和腳下堅實的土地,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防備著追兵,時時刻刻算計著下一刻會有怎樣的變故,連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船隊一靠岸,韓師傅就沒了蹤影,連句再見都沒留下。數月相處、患難與共,就這樣不告而別,夏侯瑾軒多少有些惆悵,但一想到隻要還平安,人生何處不相逢,這股子愁緒很快便拋在了腦後。

上岸後,他們揮別了水蛟幫的弟兄們,棄舟乘車,向芮城而去,隻有黃大偉同他們一道。

不知為何,瑕似乎很合這粗豪的漢子的脾氣,他總是喜歡湊在她身邊說東說西,次次都要勞動暮菖蘭想法子支走這沒有眼力價的家夥,花樣百出的,不禁感慨同為粗人,姓謝的可要強得多。

至於夏侯瑾軒與瑕這小兩口,一逮住機會就會湊成一堆,有時候看看風景,有時候聊聊天,有時候什麼都不做,隻要在一起就好,仿佛要把錯過的時光統統補回來似的。

除了極個別不識相的家夥,大夥兒都會很識相地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不過,偶爾他們也會分些時間給暮菖蘭,就比如此時。

有個問題可著實困惑她許久了:“妹子,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會和水蛟幫在一起?”

瑕立刻露出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唉,這中間發生了好多事情呢!那時候我想來找你們,可因為薑小哥和韃子打得不可開交,關中蜀中所有通道都封得嚴嚴實實,連蒼蠅都飛不過去!所以,我隻好沿江東下、再北上啦。”

暮菖蘭狐疑地看著她:“你自個兒?”在她的記憶裏,瑕可不是個很會找路的人。

瑕哼了一聲,不大情願地答道:“是有人相助,反正到了芮城你們就能見著了。”

夏侯瑾軒輕籲了口氣,半開玩笑地說道:“還好還好,我尚且懂得拉謝兄和暮姑娘下水呢。”

瑕冷哼一聲:“還好意思說!你們合起夥來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