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天,克絡普和我用扛子抬著一個尿桶,正巧奇姆思托斯打扮得油光可鑒站在我們前頭,問我們喜不喜歡這樣,我們趁機裝作絆了一下把一桶東西全都潑散到他腿上,他氣急敗壞吼到:“我關你們禁閉。”

我們也忍無可忍:“我們會把一切說出來的。”

“你敢這樣說話,”奇姆思托斯肺都要氣炸了,“會有人審問你的!等著瞧吧!你們還敢頂撞上級。”

“好,那我就把排長先生的事全揭發出來。”克絡普針鋒相對說,手又對著褲子接縫處。

奇姆思托斯看我們是故意的,怒氣衝衝地走了,留下一句話:“我肯定會算這筆賬的。”但他的不可一世的形象已經遭到了一次動搖。後來我們在執行命令時或者消極緩慢,或者用別的方法應付,他又氣又恨,卻隻能暴跳如雷大喊大叫,結果我們還沒出汗而他的聲音已經嘶啞了。

從那以後,他便對我們客氣多了,威風驕橫的勁頭收斂了一些。

但凡是營房軍事訓練隻要有機會便會派到我們頭上來。有人因此得了病,沃爾夫便死於肺炎。但我們並沒有因此屈服於他,相反這使我們變得冷酷、多疑、粗俗,這些或許也是過去我們身上所沒有的。要不是這麼訓練上了戰場大部分人都會發了瘋。這種鍛煉使我們為日後做了準備。

我們勇敢地走了下來。堅強地去適應著、更為可貴的是在我們內心世界培育出了濃鬱的集體精神,這種凝聚力在戰場上便轉變成為美好的情感同誌關係!

克姆裏奇日益頹唐。一列火車將運送走一批傷病員,裏麵一批傷員也相應被逐一批出來,轉移走了,周圍非常嘈雜,醫生經過克姆裏奇床邊時看都沒看他。

“等一會,弗蘭茨。”我說。

“他們截掉了我的一條腿,保爾。”他用小臂支在枕頭上半坐起來。

我點了點頭,“你就快出院了,弗蘭茨,多高興的啊。”

他沉默了。

我又說:“你應慶幸保住了一條腿,韋格洛連右胳膊都沒了,情況比你要嚴重得多。而且,你就快回家了。”

他重複了兩遍:“我看不一定,我看不一定吧。”

“弗蘭茨,千萬別瞎想,你隻不過是少了一條腿,而那些比你更厲害的傷都能縫合治好呢。隻要手術完成。你很快就能恢複健康。”

“你看我的手指。”他舉起一隻手說。

“動手術都會這樣,好好休息多吃飯很快就能恢複原狀。”

他示意我看他吃飯的碟子,裏頭還有一半東西沒動。我激動地說:“隻有吃好,才能恢複,你一定得多吃,我看這些東西也挺不錯的呀,弗蘭茨。”

“我原先是想當一個林區管理員呢!”他想了一陣換了話題說。

“你還能做呀,”我說,“可以裝假肢直接按在肌肉上,能活動能幹活,和真的一樣。”

他躺著安靜了一會兒,說:“把那雙皮靴帶給米羅吧!”

我想安慰他可又不知該說什麼,他嘴張開來,露出白色的牙齒。顴骨突出,額頭隆起,眼睛深陷黯淡無光。

我們一塊兒長大關係還是不一樣的。那時,我還抄過他的作文。上學時他總穿一件深棕色外套還係著一根帶子,袖口磨得油光錚亮。在我們幾個當中隻他能做單杠大翻身。坎通列克最欣賞他。他又不吸煙,再加上細皮白嫩跟個女孩似的。

我們隻有在洗澡時脫下那寬大的靴筒和衣物才原形畢露,外表那魁梧健壯的軍人形象在裏麵卻那麼纖細枯幹,肩膀是那麼瘦小雙腿又那麼瘦長,連自己都感到己跟普通老百姓沒什麼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