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地!

你的每一處洞孔,每一處窪坑,甚至每一處皺褶;人們都可以毫不猶豫地一頭紮進去動也不動!大地,是你從恐怖的無奈和滅亡的邊界,在硝煙炮火中給我們以新生的力量!雖然我們在邪惡的彈雨中被撕碎卻又從你那裏找到新的存在。因此,我們才在獲救之後深情地依偎在你懷裏,無言地度過難熬的幾分鍾時間。

一聲轟響,炮彈已將我們存在的一部分催回到一千年前的情形。那種潛藏的動物本能在指引保護著我們,這種感覺比意識更迅速,更可信。誰也說不清為什麼。譬如,一個人正無所事事地走著,突然卻撲倒在一個彈坑裏,隨後是紛飛地碎片從頭頂經過。是聽到炮彈飛至還是本來就準備撲倒呢?恐怕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不過一點,若非如此,他必定會是化為灰燼了,正是這種特別的感覺,讓我們的撲倒救了我們的性命。可自己也說不明到底為什麼會那樣。否則;從佛蘭德和孚日我們早就死光了。

帶著愁雲籠罩的臉或輕鬆愉快的心情我們這批士兵向前出發了。一到前方;我們便已成為一群被動物化的人了。

汽車穿過一片疏稀的樹林,再經過流動軍廚,便到了樹林後麵,等我們都爬出來以後,它便返回去了,要到次日淩晨才會來接我們。

月光下,隱隱約約有部隊正成縱隊行進著。草地上還拉散著濃鬱的霧氣和硝煙白茫茫一片。他們的鋼盔在月色下反射出暗淡的光澤成一條直線延伸著。一會兒看清有人頭和步槍在夜幕中時隱時現。

再向前,霧漸漸地開了,一切都看得更清了。衣服,褲子,長統靴都從迷霧的地裏展現出來。他們走成縱隊,直直地向前行進,漸漸變成了一個長木條,很快就分不清人樣了。黑漆漆地木條移動著,融入了白色的霧池之中。

輕型大炮和彈庫馬車在一條橫路上行進。輕柔的月光下,馬的曲線顯得很優美,脊背閃動著,腦袋不時地上下抖動,眼睛一眨一眨的。在明月清風中這些大炮與馬車讓人不由得想起身著披盔甲騎著寶馬的古代騎士的英武風姿。

到了工兵庫房,我們就把那些彎曲尖細的鐵樁扛上肩膀,也有人把鐵絲網用鐵棍穿起來,便又出發了。這些東西讓人厭煩。

地麵坑坑坎坎,有人警告:“當心前邊有彈坑!”——“注意戰壕!”

大家瞪大眼睛,先用腳尖和手中的木條試著前頭路麵,再踏實走上去一會兒又聽到前邊有人在謾罵,說是臉撞在前頭那人的鐵絲網上了。

路上橫七豎八地停放著幾輛被炮擊毀的汽車。前邊傳話:“把紙煙和煙頭熄滅!”——我們很快就要到戰壕了。

周圍黑漆漆的,繞過一片小樹叢。前線已在我們眼前了。

一束紅光在地平線上毫無規律地運動著不時被濃濃的炮火割斷。一連串閃亮的圓球高高地躥到天空,接著銀白色火紅的圓圓便在上空炸得粉碎,五顏六色的星星像雨點一樣灑落。天空中一頂頂降落傘在隨著法國火箭上升時散放出來緩緩飄落下來。世界如同白晝,我們也在亮光中從地麵上看到自己的身影晃動了大約一刻鍾,降落傘便消失了,但很快新的又隨火箭飛蕩開來,接著又飄灑下紅的綠的藍的星星來,像一盞盞亮麗的彩燈。

“糟糕”克托說了一句。

大炮沉悶地轟鳴聲和爆炸聲巨響之後便四分五裂地飛散開來。機關槍密集的吱嘎聲持緩地噴射著。它們咆哮著、呼喊著、嘶吼著從我們頭頂飛過,連同大口徑重炮的巨響聲彙合一處就像激揚的小提琴在整夜地鳴奏。這些東西從遠處滾動著、穿梭著仿佛發情的公鹿一般放縱地吼叫著狂奔而去。

在黑蒙蒙的上空探照燈的強光像一個個巨長的直板來的滑動著閃動著。有一道白光停下來,輕輕地抖動了一下,另一道白光接踵而至,在它們交叉處一隻黑色甲蟲正飛快地逃遁。但很快就被擊中,在強光的照射下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是一架不幸的偵察飛機。

隻用了幾個鍾頭,我們很均勻地把鐵樁穩穩地紮進地裏,並且把又尖又刺的鐵絲網給拉開來。我不習慣拉網,手被紮破了。但還得等些時候,載重車才會開來。天太冷了,不少人便躺著睡覺。我也閉上眼睛,但很快就會被凍醒,而且又靠近海邊更是寒氣逼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