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又混亂起來。剛才的情形促使那個新兵再次發作了,而且又多了兩個也是同樣的舉動。我們正忙著製服著其中兩個,另一個已跳起來衝了出去。我趕緊朝他追撲過去,正猶豫著想給他腿上來一槍時,一陣急促地“嘶鳴”聲從上邊由遠而近急馳過來,我忙撲倒在地可。當我再起身時卻發現坑道上的碎片還在冒煙,血肉和撕碎的軍服到處都是。我轉身爬了回去。

那個新兵仿佛一頭得瘋病的公羊,拚命掙紮著,我們一鬆開手,他就把腦袋猛往牆上撞。我們隻好把他捆起來等晚上再送到後方去。當然打的是活結,萬一被襲,還得給他鬆開。

為了放鬆一下情緒,克托拿出紙牌。但卻沒什麼效果,每一次就近的炮擊聲都督促我們出錯牌。於是隻好就此結束了。我們感覺自己正置身於一個沸騰的鍋爐中,而它的四周正被猛烈敲打撞擊著。

又到了夜幕降臨。我們已失去了覺察,焦躁,恐慌和麻木像魔鬼一般糾纏著,它用一把鈍刃的小刀刺紮著我們的脊髓。我們卻呆若木雞,手不停地顫抖。我們渾身隻剩下一張皮囊,恐懼壓抑,瘋狂,在下麵克製著時刻都會爆發出來。我們隻能用吼叫來發泄。每個人都逃避著對方的眼神,深恐有難以想像的事情又將發生。我咬著牙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切都將過去,事情即將結束,我們也會平安無事的。

近處爆炸突然停止了。大炮還在繼續攻擊著後麵的地方,而我們的戰壕總算安全了。於是我們把手榴彈一個個扔到掩蔽壕前,接著又相繼從後邊跳了出去。炮火漸漸稀疏了許多,現在敵人主要火力正在向我們的後麵密集發射。進攻打響了。

沒人會料到,竟然會有那麼多鋼盔從這塊坑窪不平的淤地四周突然冒出來,那邊五十公尺遠的地方已架好的一挺機關槍瘋狂地吐著火舌。

鋼絲網被打得粉碎。不過還能發揮些障礙作用。衝鋒隊正向前推進。我們的炮兵部隊開始攻擊。機關槍和步槍瘋狂地噴射著。等他們的衝鋒隊悄悄靠近時,海依和克絡普便又狠又快地揮擲起手榴彈來。我們則拉好引爆線,往他們手裏遞。以前測量的海依投擲距離是六十公尺。克絡普為五十公尺。而敵人在奔跑時是毫無威力的,大概要到了三十公尺左右才能有消滅能力。

我們看清了法國人那扭曲的臉和平扁的頭盔。等他們接近鐵絲網時,已受到了慘重的代價。成行成列的人在我們機關槍嘶吼中倒了下去。不過每當我們機關槍卡殼時,他們就迅速逼近一步。

此時我注意到有個人掉進刺鐵絲柵欄是雙手扒著,臉向上高高仰起,身體己失去控製,向下滑落雙手像是在作祈禱垂掛在上麵。過了一會兒,他猛地往下一沉,鐵絲上隻吊著他那被打成兩段的胳膊和一雙手。

正當我們要回撤時,我發現地上抬起三個麵孔。其中一頂頭盔下一簇黑乎乎的山羊胡須正衝著我,眼神非常怪異。我揮臂甩去卻沒能打到他,周圍一片狂亂,腦子裏像走馬戲一樣轉來轉去,而它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忽然,那鋼盔猛地抬起來,一隻手迅速地抓取著,我的手榴彈便像箭一樣落到他那山羊胡子上去了。

我們迅速向後撤退,把帶刺的防護欄抬到戰壕裏,我們後邊換個擺好了拉開引爆線的手榴彈,以確保火力掩護。與此同時另外一個據點機關槍又已經開始惱怒地掃射了。

我們已變成了隻為求保全自己能活命的凶殘的野獸。死神隨時在呼喚著我們戴著頭盔,伸著雙手緊追不放,手榴彈麻木地投擲,腦子絲毫不知道人是什麼東西。三天了,我們第一次知道死的模樣,並奮力地抵抗他。我們再也無法坐以待斃了。積壓的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燒。我們要抗爭、殘殺,保全自己,並且還要瘋狂地向他們報複。

我們不停地在每個角落,每道鐵絲網防護欄後隱蔽。總是先向逼近的敵人投去一包包炸藥,然後才向回撤退。在手榴彈的凶猛的爆炸中我們彎著腰像貓一樣向前奔跑著。轟響聲洶湧著在身後襲來,我們變得異常凶殘,都變成了暴徒土匪,變成可怖的惡魔,這種感覺替代了我們所有的恐慌、病變和怯懦。一切都隻是為了活下去,為了保全自己而拚殺瘋狂著。倘若自己親爹也在他們當中,你也會毫不留情地向他拋過去一枚手榴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