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欣在手術以後的二十多個小時,才發出幾絲呻吟,細微地睜開了雙眼。她腦子裏留存著的最後記憶,還是幾天前的委屈和傷心,因為在她的腦海裏,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讓皮思平突然間對她產生反感冷漠。她正於慢慢恢複意識時,耳邊聽到了一聲輕柔的呼喚:“偉欣!”這熟悉的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關切和溫馨,讓她在心底湧起一股熱流,頓時淚如泉湧。張偉欣懷疑自己好像身在夢中。
皮思平把臉湊到張偉欣的眼前,壓抑住內心的情感,說:“偉欣,你終於醒過來了!”張偉欣看到了皮思平深邃的眼睛。她很想動彈一下,但全身毫無氣力,兩條腿更是沒有任何知覺。張偉欣透過皮思平憂鬱而深切的目光,開始明白自己現在是怎麼回事了。她問:“我沒有死麼?”皮思平感情複雜地把張偉欣的一隻手放在胸前,無比酸楚地說:“偉欣,你會好起來的!”張偉欣像是想起了什麼,艱難地轉過臉,對皮思平的全身看了好幾眼,問:“你,有受傷嗎!”皮思平感動張偉欣此時此刻躺在病床上,卻還情意真切地對他表示關心,不禁淚水奪眶而出。他使勁地搖了搖頭,泣不成聲地說:“沒有。我很好!”旁邊的一名女護士提醒皮思平:“皮市長,病人現在需要安靜,不能激動。”
皮思平聽從了女護士的勸告,替張偉欣拂去臉頰上的淚水,默默地按照護士的吩咐,不斷用沾了水的棉簽,輕輕地濕潤張偉欣幹裂的嘴唇,直到她又昏昏入睡。
中秋假期發生在萬水閘大壩跟前的爆炸事件,雖然沒有造成公眾傷亡,但正值二千一〇年國慶日前的敏感時期,前後相距僅有一周左右,立刻引起了公安部的重視。這起有針對性、有預謀的“9.23”大爆炸,被定性為犯罪分子意圖報複社會的恐怖襲擊。省公安廳根據北京的指示,向西華州派出破案專家,並臨時指定一名姓袁的副處長親自帶隊,負責對爆炸事件進行調查分析。在現場目睹爆炸經過的兩個警察和幾名工人,有的說看到快艇上似乎是兩名同夥,也有的說,隻確切地見到一名歹徒。破案人員通過現場生物檢材,提取到了計時器、觸撞針等爆炸物體,但在對遺骸的DNA鑒定中,除了熊釗敬,隻確認了一命爆炸案犯的身份,那就是負罪在逃的華州區公安分局原中隊長王正。罪犯所使用的是乳化炸藥,通常用於采礦業,具有威力大、易於起爆和抗水性強的特點,如果不是熊釗敬用生命攔截,萬水閘大壩將被炸開幾十米寬,出現災難性的後果。刑偵人員對案件分析後認為,隻有找到那天向110報警的女人,才可能摸清王正的炸藥來源,並找到爆炸案的其他參與者。但報警電話錄音顯示,女人當時隻緊張地說了一句話:“夜裏有人想炸掉萬水閘,快去阻止!”所使用的是路邊IC卡公用電話。這女人是西華州當地口音,因為害怕,嗓音有些失聲變調,顯然對她無從查起。袁處長命令提審另一案犯董六。董六交代,那天下午在蘭湖影視基地加害皮市長、張偉欣,是逃犯王正臨時起意,強行拉他蓄意實施報複。至於王正意圖爆炸萬水閘大壩,董六對天起誓,他真的一點都不知情。破案陷入困境。
熊敬釗為保護萬水閘大壩英勇犧牲,屍骨無存,化作雲煙。現場隻搜尋到他的一頂警帽。皮思平感慨萬分,判斷出這幾天所發生的蘭湖謀殺案、萬水閘爆炸案,無一不是把複仇的目標直接指向他。皮思平心裏清楚,他自從上任西華州市長職務以來,曆經新華藥廠改製、清除黑社會勢力、停建廉政廣場、推行車改、叫停樓堂館所,直至近期大動幹戈改革幹部人事製度,其間被傷害利益的人太多。他想起了從北京第一次來西華州時,楊四大伯在路上說過的那句話,“西華州沒有共產黨”。皮思平心生悲哀,難以理解。是西華州真的容不下共產黨的存在?還是他自己在哪裏做錯了,西華州容不下他皮思平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