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回 草黃木落雁南歸(1 / 2)

借對方一愣之機,蕭影早已施展輕功,幾個起落掠到牛群背上,又自牛背上飛掠而前。

耶律楚南自後揚鞭奮蹄疾追,蕭影的輕功本就了得,而牛群不斷向前奔跑的腳程自也不慢,快馬加鞭,卻又如何追他得上。

蕭影奔得一陣,見身後沒了追兵的蹤影,記起巴圖拖裏慘死無人善後,便迂回向北尋去,卻是遍尋不著。

天色向晚,肚內饑腸轆轆,想找點吃的,環目四顧,見四野莽莽蒼蒼,一望無際,卻哪裏有吃的。

他坐在地上,抬頭見一隊大雁排成人字,相依相伴,結隊南歸,不禁思潮起伏,孤獨與黑夜須臾襲來,不覺流下兩行熱淚。

餓了一夜,總算熬到天明,微風輕拂,他踏著朝露,環視空闊無邊的四野,雖肚內饑餓,卻覺心曠神怡,有股說不出的清涼暢快。

朝陽初升時,他又餓著肚皮開始四處找尋。

晌午時分,才在途中逮得一隻兩三斤重的跳兔,剝了皮毛,刮了內髒,生火烤熟,但覺入口香脆,比此前吃過的任何野味都要好吃,整隻跳兔竟被他一掃而光。

一連找了六七日,均未尋到半點蹤跡,蕭影這才明白,此前巴圖拖裏說的話沒錯,在茫茫大草原上,要找尋一個地方,當真不易。

這日傍晚,蕭影整日粒米未進,正自彷徨,突從草叢中竄出一物,蹦蹦跳跳向遠處急奔。

他見是一隻兔子,正要尾追而去,卻見一隻雄鷹振翅拍空,盤旋而下,雙爪迅捷無倫向兔子抓去。

那兔子豈肯束手待斃,未等鷹爪抓到,側身一個翻滾,已然避開頭頂之厄,趁著雄鷹飛高再撲之機,先自奔到了數丈開外。

雄鷹看似餓得慌了,撲抓異常凶猛,卻大失準頭,十餘次起落,竟然撲兔兒不中,想是極其饑餓之下,力氣不支。

蕭影大步疾行,緊緊跟在一鷹一兔後麵,心想:“待你們翅膀飛得沒力氣了,腿腳跑得軟了,我來一個黃雀在後,將你倆一起捉來,美餐一頓。”

正疾追間,驀地前方草地上出現一個老僧。那老僧疾行上前,一把將兔子抓住,抱在懷裏。一抓一抱的手法快極。

老鷹陡見老僧,急行拍翅升空,盤旋來去,不肯就此便去。

蕭影細看那老僧,見他額頭生了顆大大的黑痣,與其白白亮亮的光頭大不相稱。

老僧視而不見,渾似身旁沒蕭影這個人兒。

蕭影也不與他搭話,心下不忿道:“你這老僧不守清規,竟來與我搶這兔兒吃!”

但見老僧自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將柄含於口中。他隻道老僧即刻便要殺死兔兒,以之當為自己的美味,暗罵道:“你這惡僧,果然是個狗肉和尚!”

卻見老僧捋起左手袍袖,裸露出胳膊來,右手仍自環抱兔子,嘴裏道:“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突然頭一低,嘴裏的匕首在裸露的胳膊上一劃,噗地一聲輕響,有一坨血淋淋的東西掉於草地上。再瞧他胳膊,卻是殷紅一片。原來掉在地上的,是老僧胳膊上的一塊肉。

蕭影瞧得駭然,圓睜大眼,暗道:“這和尚莫不是瘋了,怎會平白無故割自己身上的肉?”

繼續看時,見老僧竟不包紮傷口,任憑鮮血長流,抱著兔兒,口宣佛號,大踏步揚長而去。

那盤旋的老鷹早自饞涎欲滴,老僧一去,便急不可耐地撲下,將地上一塊人肉叼在嘴裏,轉瞬飛上雲霄,蹤影不覓。

蕭影呆立當場,竟不敢相信世間真有割肉喂鷹的真事兒。

他小時候聽爹娘講過釋尊為救一隻受傷的鴿子,不惜割肉喂鷹,總想著那隻是個傳說故事罷了,世間怎會有如此心地仁慈之人?今日得見,方知世間萬相,千奇百怪,匪夷所思之事物,委實不少。一時間被老僧說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樣的話折服,暗暗佩服老僧舍己為人、寬厚仁慈的高風亮節。

再尋幾日,仍未得蹤跡,蕭影絕了念頭,一路怏怏朝西南而行,繞道回歸中原,以免再遇上蒙古大軍。

西麵的草原沙漠化嚴重,蕭影腳下踩的一半是沙,一半是草,遠遠往西望去,但見黃沙莽莽,不由心中感歎,引以為奇觀。

奔行一日,前方漸漸生了樹木,稀稀拉拉。

驀見前麵炊煙嫋嫋,眼前現出一個草廬。在此人跡罕至之境,竟爾尚有人煙,他連日來不曾遇上一人,整個世界便似隻有自己一個,好不孤單。此刻見到草廬炊煙,似是回到久別重逢的家鄉,不由喜出望外,心裏說不出的溫暖。

他飛步過去,見一老嫗呆坐廬前,老態龍鍾,模樣奇醜,瞧起來有上百歲也不止。

在這樣一個極不可能有人居住的地方,遇見這樣一個又醜又老,似鬼非鬼,似人非人的婦人,蕭影心裏一驚,疑在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