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誓還沒有發完,說到“否則”二字的時候,頓住了,忽然問我:“否則,該當如何?你說了算。”
看來他不像我那般常常發誓,我可是能夠眼睛都不眨地對老王表示自己永遠不會傷害鴿子,否則天打雷劈,然後背著她接連吃了好幾頓烤乳鴿。
羽澤問我“否則該當如何”,從前我發誓總是以天打雷劈結束,這樣的結尾顯得我很沒有新意,我便想說些新鮮的東西來。
我望了望他的胸口,那裏還殘留著傷痕,看那圓形的傷疤很像是某種箭鏃刺入造成的,為了讓他能夠遵守誓言,平安回來,我便希望他牢牢記住自己說過的話,想著一個胸口受過傷的人,必然體會過那種痛苦,是以會很害怕重複先前的痛苦,便開口道:“否則,就讓我一箭穿心!”
羽澤原本唇角微彎,眉目含笑,聽了我這樣一句話,笑容忽然一僵,頓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否則,就讓我一箭穿心!”
日光照在他臉上,我發現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一行金色的字從他口中吐出,自動化成小蝌蚪般大,朝著翡翠遊弋而去,最終附著在翡翠表麵,純青的翡翠折射著耀眼光芒,一排排小金字在上頭一閃一閃,我的心忽然“撲通撲通”一陣慌亂,應和著這小金字閃爍的節奏,如同擂鼓。
我後悔不跌地用手去擦翡翠表麵上的金色小字:“呸呸呸!發的什麼誓啊,不算數不算數!”見這些小字擦不掉,隻好用指甲尖去摳,被羽澤的大手攔住了,他拉過我的手,讓我雙手環住了他的肩膀,又在我唇上輕輕一觸:“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羽澤離開的時候,換了一身黑色的戰袍,手中的玳瑁骨折扇被他化成了一把利劍,我第一次看到他這般英氣的模樣,望著他的背影,既迷戀又憂傷,直到他背影消失很久後,我還杵在妙和宮門口觀望,濃情蜜意之時的分別本就是最難舍的,何況他還是要去打仗。身旁的水雀和火燕不住地勸慰我:“殿下打仗很厲害的,每次都能凱旋而歸,娘娘在家安心等著就是了。”
我撫摸著腳旁守門的狻猊,心中的不安感卻沒有絲毫消除,天空仿佛都能讀懂我的心情,很是應景地飄來一團濃密的黑雲,遮住了原本金光燦燦的日頭。
水雀拉了拉我的衣袖:“娘娘,我們回寢殿去吧,看這烏雲,估計是要下雨了。”
還不待我回答,那團烏雲中忽然傳出一聲冷哼:“什麼娘娘!都未經過我的認可,就敢自稱天妃了嗎?!”
我們這才瞧清楚那團黑雲中裹挾了一隻鯤鵬,鯤鵬上站著幾個人,正中央那位開口說話的是天後娘娘,她左側的那位正是來通知羽澤出征的神官,右側站著的是本屆的司夢神君,曾經侍候過我的仙婢瑤琴,還有其他幾個天宮的侍衛。
好久沒有這般恐懼的感覺了,我仗著跟羽澤越來越熟,在妙和宮中隻感到愜意無比,很久不曾朝著誰下跪,而眼前之人,讓我雙腿一軟,自動跪了下去。
天後娘娘顯然是氣得不輕,臉頰的紅意居然能穿透她厚厚的脂粉,那層層的脂粉隨著她不住搖頭而撲簌簌往下掉:“好大膽的狐狸精,我讓你待在地界五萬年不得回到天界,你倒好,擅離職守不說,還明目張膽地來妙和宮勾引天子!來人,給我拿下!”
羽澤前腳才走,天後娘娘後腳就出現在妙和宮了,很明顯是天後左側那位神官告了密,我忍不住抬起頭去瞧他,他果然正眯著一雙狹長的眸子,有些得意地看著我,見我抬頭,又狀似無意地左看右看,躲閃著我的視線。
官場就是這樣,一不小心就被出賣了,我與這位神官素來無甚交情,他在妙和宮中瞧見了我,自然沒必要包庇我,雖然他是天帝跟前的紅人,卻很不招天後娘娘待見,如今抓了個好時機,通過告我的狀來邀功,博得天後娘娘的好感,不失為一條好的計策。
站在天後右側的瑤琴,眼神冷漠地看著我,仿佛我欠了她好些賭債似的,仔細想想我跟她打牌的經過,明明是她欠我的更多好吧?這個丫頭,抱上了天後娘娘的大腿,找了個好靠山,拽了二五八萬的,讓人看著真添堵。
我被天宮侍衛抓走的時候,身後水雀和火燕扯了嗓子幹嚎:“娘娘……娘娘……”天後娘娘聽了,火氣更大,水袖朝著身後一揮,兩個小丫頭被一陣狂風扇得退到老遠,天後娘娘冷哼一聲:“這個天界,目前為止,還隻有我一個娘娘!”
一路被天宮侍衛架著塞進了天牢之中,鐵門“哐當”一聲關上了,我腦中還是一團漿糊,似置身雲裏霧裏。單單一天時間,我經曆的變數也太大了,清晨起來還在思索著如何抓緊將羽澤交給我罰抄的術法口訣抄完;跟羽澤一道吃著午膳時又心心念念地盼望他被叫到天宮去議事,好讓我跑去尋得天機鏡,弄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天宮派來了神官說是東部蓬萊王叛亂,我不得不跟羽澤依依道別;此刻,我卻被天後娘娘打入天宮大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