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青玄殿才是妙和宮的主殿,天子殿下娶妻,應該將新娘迎入主殿才是,如今這些仙婢和仙傭們將青玄殿的東西搬到泰安殿,看來羽澤是不想打擾我,那時候,我還未意識到,這青玄殿,已經是羽澤留給我的最後一絲溫柔了。
一切都進展地非常迅速,仿佛辦婚禮的主兒急不可耐,下人們麻利地幹著活兒,很快就將青玄殿裏屬於羽澤的重要物什搬空了。
我掙紮著從床.上起身,坐到銅鏡旁,看著滿目憔悴、神色黯然的自己,潸然淚下,青玄殿外頭的婚禮儀式一樣不落,祝禱聲、琴瑟聲、鑼鼓聲,以及小仙童們爭奪喜糖的吵嚷聲,可謂熱鬧非凡。種種聲音於我而言很是刺耳,我又回到床榻,從裏側的木櫃子中拖了一床厚被子出來,壓在自己身上,將自己蒙得滿滿當當,依然擋不住外頭的聲響。
隨著一陣鞭炮鳴響,外頭愈發熱鬧,一陣更似一陣,仙界眾神官紛至遝來,推杯交盞,開口便是恭賀新禧。
這一整天,我都如同站在刑場之上,隻不過,被一寸一寸淩遲著的,是我的心。中途,水雀和火燕多次來給我送食,都未能將我從床榻上拖起來,到了夜間,外頭觥籌交錯之聲漸漸稀疏,一切總算回歸平靜,可我的心卻反而被揪緊了。
我這樣一個膽小怕事的仙,估計這一輩子也隻有在這樣一個被逼急了的時刻才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我衝到了羽澤和瑤琴的洞房——泰安殿。
我破門而入的時候,新娘的蓋頭還未被揭下,羽澤一身大紅喜服地坐在桌邊斟酒,我從未見過羽澤穿紅衣裳,卻曾無數次想象過他穿喜服的模樣,今日一見,他果然跟我想的一樣,一樣的豐神俊朗,一樣的儀表堂堂,可我未曾想到,他的喜服是為別的女子而穿。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整個寢殿酒氣熏天,可他的臉卻越喝越蒼白,絲毫沒有血色,見到我衝入屋內,他明顯是怔住了,估計他也不曾料想我也有這樣的膽量敢闖進來,拿在手中的酒杯都頓了頓,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忽然泛起一絲亮光,卻隨著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的動作黯然消逝,再朝我望過來時,眼中恢複了古井無波,淡淡問我:“你來做什麼?”
這種時候,我是不是應該衝上前去質問羽澤:你答應過我會娶我的!憑什麼一個人就做出了兩個人的決定?!
可他那樣平靜的眸子和疏離的口氣,就像一陣狂風,忽然間將我推離到千裏之外,讓我頓時沒了開口的勇氣,我站在殿門邊傻愣愣地看著羽澤,有些不知所措。
坐在鸞鳳錦衾邊上的瑤琴忽然伸手掀開了自己的紅蓋頭,粉麵含春、身形窈窕,起身走至羽澤身邊,望著我嬌笑了起來:“姐姐今日在寢殿睡了一整天,錯過了我們的喜宴,現在,莫不是來討要喜酒喝的?”
我可真是個沒用的人,平日裏伶牙俐齒的,什麼歪理邪說張口就來,到了這關鍵時刻卻不知如何回嘴了,囁嚅了幾下嘴皮子,幾不可聞地低低回複道:“不……不必了,我隻是不小心走錯了寢殿……”
羽澤低頭不語,被瑤琴從身後一把抱住,瑤琴咯咯地笑著,從他身後探出頭來看我:“既然如此,夜色不早,姐姐你快些回去睡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杵在這兒打擾了我們,可是在浪費我們的錢財啊。”
羽澤伸出雙手,搭在瑤琴抱在他腰間的一雙手上,我以為他會將她的手一把扯開的,可他隻是那樣輕輕地搭著,半晌未動,如此一來,這動作看著甚是親密。
我再也看不下去,眼中已經有了氤氳之汽,明明眼淚珠子都已經在眼眶打轉,還強顏歡笑,對著他兩點了點頭:“好,我這就走。”離開時,還不忘幫他們關了房門,轉身的一刹那,眼淚毫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回到青玄殿,我想了一整晚。
我猜,羽澤是有苦衷的,他為了救我出天牢,才答應了天後娘娘娶瑤琴為妻。他曾經跟我說過祝竹和窮奇的事情,他說,正是窮奇的堅持讓他兩修成正果,所以我也要堅持,堅持到柳暗花明的一刻。
思及此處,我又不免自嘲了一番,當初談起窮奇的事情時,我是那樣雲淡風輕,我說窮奇終究是懦弱,離不開男人,我說若這人是我,我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對方。然而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我才明白一切並未有想象的那般輕鬆,能夠說放手就放手。
我想努力將自己的日子過得與從前一樣,卻發現力不從心了,每日清晨從寬闊的床.上醒來,卻發現身邊之人正睡在有著另一個女子的寢殿。我再也不肯去膳廳用餐,害怕與他們碰麵,我的一日三餐,都是由水雀和火燕送到青玄殿來的,盡管如此,瑤琴的笑聲依然如同屋簷下的一串串風鈴,從很遠的地方順著風兒傳入我的耳中。
“娘娘,這些都是您從前最愛吃的呀,您不喜歡了嗎?”水雀將洗淨了的密葉果遞到我唇邊。
我搖了搖頭,推開了她的手,將頭重新倚靠在床邊,又看了看他們端在我麵前的食物,毫無胃口,勸她們:“不要再叫娘娘了,天界隻有兩個娘娘,一個在天宮,一個在妙和宮的泰安殿。”
火燕有些著急,挾了一箸紅燒肉喂到我唇邊:“我們不管,在我們心中,您才是我們的娘娘,其他人都不算數!”
水雀在我床邊坐下來,也甚是堅定道:“娘娘,殿下從前對您好,奴婢們都是看得見的,殿下定是為了救你出牢,才娶了司夢神君。您如今這般不肯吃不肯喝的,都瘦了一大圈了,讓奴婢們如何放心?讓殿下如何放心?”
火燕將放在我唇邊的那塊紅燒肉舉了舉:“多吃些肉,保存體力才能同殿下一起共渡難關啊。”
為了不讓她們擔心,我勉強張嘴吃了那塊夾到唇邊的紅燒肉,可是肉一下肚,我的胃裏便一陣惡心,撥開擋在跟前的兩個丫頭,對著地麵好一頓幹嘔,把她二人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