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嗒,哢嗒……”
走過來的敵人隻有一個,而且樣子很狼狽。
他的身上掛著絲絲縷縷的碎布條,每一根都被血浸泡得看不出原來的本色。在碎布條下麵,是真正“鱗傷”的軀體。焦黑的肌膚上,遍布著猩紅的傷口和暗紅的血痂,左腿露出了白森森的腿骨,後腰的肋骨和肩頭的鎖骨也在潰爛的皮膚下時隱時現。散亂的發跡被血和焦油凝成一綹一綹的,隨著他的腳步微微顫動。
就他的傷勢來看,在棺材中靜臥顯然比在街道上行走合理得多。要論形象,大街上要飯的叫花子也可以稱得上儀表堂堂。
可是,偏偏沒有一個人敢笑,相反,每個人的心髒都幾乎要從胸腔中跳躍出來。那種恐怖而壓抑的感覺,不僅僅來源於敵人身後拖著的那根四米長的燃燒著的巨木,更多的,是來自敵人的氣勢,敵人的眼神。
敵人的左目已眇,隻剩下一隻右眼。但是那隻微闔的右眼中,透出的是一種睥眤天下的傲慢,一股目空一切的自大,一片追魂奪魄的殺氣!沒有人能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不心跳加速,也沒有人能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不汗流浹背!
城防衛隊的軍官感到手心都是汗,指揮刀的刀尖也在空中輕輕顫動著。他艱難地吞下一口口水,從懷中掏出通訊水晶想呼叫更多的後援,可是甫一張口,才發現自己因為無名的恐懼,已經失了聲。
“哢嗒,哢嗒……”車轅踏在青石上的聲音,宛若催魂的喪鍾在每個士兵的心頭響起。槍杆在盾牌的鉸鏈上輕輕顫動著。發出唏唏嗦嗦的聲音。遠處,黑壓壓的援軍高舉著刀槍蜂擁而來,可是他們的嘈雜絲毫不能掩蓋這攝人心魄的腳步聲。阿木的目光掃過這群瑟縮的螻蟻,直射蒼穹。正午的陽光在騰騰殺氣的籠罩下,似乎也變得冰冷起來。
“男兒當殺人~”
阿木舌綻春雷,居然高聲吟哦起來。十根蒼白的手指鋼釺一樣摳入立柱之中,在龐大的力量驅使下,拖在地上的巨木開始緩緩滑動。焦黑的木屑激動地崩飛著,雀躍著,離開沒有生命的母體,飛向半空,宛如盛宴開始之前的禮花,燃燒自己的最後的生命,化作一蓬又一蓬明亮的火星在空中綻放。
“殺人不留情。”
鋼鐵一般的肌肉扭曲膨脹起來,覆蓋其上的血痂剝落、開裂,露出了鮮紅的傷口。路邊的小石子也興奮起來,顫抖著,蹦跳著,試圖加入這場盛宴,可是它們追不上風的腳步。嗚嗚的風聲響了起來,就像戰場上的司號吹響了進攻的號角。巨木帶著風、帶著火離開了地麵,火苗齊刷刷地向後飄飛,在空中勾勒出毀滅的軌跡。
“千秋不朽業~”
巨木劃過一道曲線,傲然指向天空。陽光被遮擋了,雲彩被遮擋了,巨木昂首挺胸立於天地之間,那磅礴的氣勢直要將蒼穹刺破。這一瞬,風聲、火苗、呼吸、心跳,似乎全都靜止了,在充斥天地的力量律令之下,瑟縮地等待命運的降臨。
“盡在殺人中!”
在高亢的吟詠聲中,毀天滅地的力量終於降臨。巨木拖著一片肉眼難以分辨的殘影,帶著狂暴的力量從空中墜下。大相無形,大音無聲,在無聲無形之中,如林的長槍蘆葦一般折斷,固若金湯的盾牆像紙片一樣碎裂,目瞪口呆的士兵沒有感到一絲痛苦,眨眼間就化作一片漫天飛舞的血漿。
“殺一是為罪~”
整齊的盾牆上多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豁口,不僅僅是直攖其鋒的盾牌化為了齏粉,兩側連在一起的盾牌也受到牽連,歪歪斜斜地倒下了一大片。哐啷,哐啷連聲,沒有被波及的士兵也嚇得肝膽俱裂,扔下手中的盾牌和長槍轉身就往後跑。阿木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這些不自量力的螳螂,向遠方的地平線射去。萬物皆小,唯我獨尊的吟哦聲宛如半空中炸響的驚雷,像烈焰消融冰雪一樣抹煞著士兵們的士氣。
“屠萬是為雄。”
巨木從地上彈起來,前半段已經粘滿了模糊的血肉。阿木順勢將其收回,橫木當胸,拖著殘缺的左腿向前兩步,腰腹運力,巨木再次帶著恐怖的風聲向人群中掃去。在無可匹敵的力量催動下,這根普普通通的原木已經化身成死神的鐮刀,無論刀槍、盾牌、軀體還是牆壁,沒有任何一件障礙物能夠絲毫遲滯它收割生命的腳步。
“屠得九百萬~”
噴湧的鮮血愈多,快意的吟哦便愈加高亢。武器的碰撞聲和士兵的慘叫聲完全被阿木一人的聲音所掩蓋。督戰隊的鬼頭刀早已和士兵的刀槍一起被遺棄在地,軍官、士兵混在一起,調頭死命地奔逃。很多人的腿已經嚇軟了,跑出沒兩步就摔倒在地,緊隨其後的人跟著被絆倒,在地上連滾帶爬、你推我搡地滾成了一片。增援的士兵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源源不斷地向前衝鋒。潰退的士兵和衝鋒的士兵擠在一起,一時間把街道堵了個水泄不通。身後,巨木已經帶著死亡的陰影籠罩過來,宛若海嘯掀起的滔天巨浪,轉眼間將這些砂碩般的生命完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