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厚重的鉛雲籠罩，冰原茫茫無際，在這種條件下辨別方向是很困難的事情，眼睛也酸痛起來。記得冰原生存課上教官說過，雪盲並不是由於白雪的反光造成的，而是因為瞳孔長期缺乏可以聚焦的目標。老匡索性閉上了眼睛，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鼻腔。嗅覺比往日千百倍地靈敏起來，循著朔風中那一絲淡淡的血腥氣，專注地向西奔馳。
老匡不願分散精力，他也不敢分散精力。隻要稍微一走神，他的眼前就會出現赫莉那雙清澈的眼睛，耳邊就會響起赫莉關切的話語，腦海中就會浮現冰風穀的老弱婦孺倒在血泊中的慘狀。老匡用盡全身的力量狂奔，他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了早一點看到敵人的情況，還是為了躲避些什麼。
不知道跑了多久，遠遠地，終於看到了史蒂芬的隊伍，老匡謹慎地爬上一個高大的雪丘遙望這些巨人。他們似乎剛剛完成狩獵，正圍坐在一起分發食物。老匡暗中點頭，阿諾德雖然不是很聰明，但也算果斷，他逃走的時候讓族人把帶不走的糧食全都燒毀了，比利馬斯山的巨人倉促追來的時候沒有攜帶糧食，必須一邊狩獵一邊追擊，這可以說是目前對己方唯一有利的條件。可是這一點點有利條件也僅僅隻能拖延一段時間而已，村莊是不會長腿跑掉的，阿諾德的村莊最終還是會被史蒂芬的巨人占據。失去了居所，村中那些體質孱弱的老弱婦孺又能在冰原上的逃亡中支持多久呢？
仔細數了一下敵人的數目，老匡的心更涼了。敵人成年的戰士足足有七十六個，除此之外還有四十四個與赫莉年紀差不多的健壯少年。加起來足足一百二十人！這場戰鬥的勝負已經沒有任何懸念。敵人的隊伍中沒有婦女，說明她們在村莊中留守，自己先前製定的計劃已經難以完成了。
對不起了，赫莉。老匡向冰風穀的方向遙望了一眼，跳下雪丘向南麵逃去。
一直在老匡頭頂盤旋的那頭冰隼忽然從雲層中鑽了出來，不過雪很大，從地麵上望去，幾乎沒有人能將它和飄落的雪花區分開來。
老匡根本沒有抬頭，他的腳步非常遲疑。似乎有一個嗤笑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你怕了！”
“誰？！”是我自己的心念還是平行者的密語？老匡驚悚地停住腳步四下張望，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
“你怕了！”聲音依然在心中回響。
“我沒有！”
“那為什麼你會在困難前退卻？”
“不，沒有！這是一場絕無希望獲勝的戰鬥，即便我投入自己的生命，也不會有任何的收獲。這是毫無意義的犧牲，隻有傻瓜才會做這種事情！我不是傻瓜！”
“你怕了！”
“我靠！我說過我不是害怕！如果是為了自己的同伴，也許還有冒險的價值，而這些巨人我僅僅認識了一個月！”
“你怕了！”
“滾開！我沒有，我沒有！我說過我沒有怕！”老匡憤怒地咆哮起來，心中的聲音終於消失了。
可是他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我真的怕了嗎？我真的隻是因為不值得冒著生命危險去救那些NPC嗎？
當然不會。如果是同伴，就算有生命危險我也會去拯救！
如果麵臨的敵人同樣強大得不可戰勝呢？如果同樣是投入生命也絕無獲勝希望的戰鬥呢？
當然……不會。
那為什麼我的答案越來越模糊？
……
麵對自己的責問，老匡無言以對。
一道徹骨的寒意從心中升起。我怕了，說得對，我的確是怕了。我之所以要逃走，並不是因為不值得冒險去救那些NPC的生命。真正的原因是，我的勇氣已經被上次的死亡磨礪殆盡。如果這次逃走了，懦弱的陰影會永恒地籠罩在自己頭上，以後恐怕再也不會有勇氣去麵對任何危險。今天，我不敢麵對一百多個巨人，今後，如何去麵對敵人的千軍萬馬？
我真的需要去麵對敵人和危險嗎？我真的還需要變得強大嗎？也許在冰原上找個安全的地方苟且一生也是一種選擇？
揮卻了心中的恐懼，老匡的頭腦漸漸清晰起來。低垂的頭顱漸漸揚起，他緩緩地搖了搖頭。不，那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這是一片弱肉強食的大陸，強者的生存之路遠遠要比苟安弱者的路寬闊得多！即便不是為了冰風穀的巨人，即便是為了我自己，也應該去麵對比利馬斯山的巨人。冰霜巨人也不是不可戰勝的，他們同樣有他們的弱點，他們隻不過是一群沒什麼腦子的傻大個而已！我不是最喜歡對付有勇無謀的對手嗎？今天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