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

南陳京城下了第一場雪。

一夜之間,整個南陳京城白雪皚皚,放眼銀白。

左相府沈家的千梅苑沒開起紅纓梅朵,倒先開起了白玉瓊花,隻消得一夜便開滿枝頭。天雖又冷了些,但總要比雪前美的很,雪前滿目枯枝,滿城蕭瑟,任誰都不想多看上那麼幾眼。

大清早,千梅苑裏的小丫頭們忙忙活活的生起了炭火,沈華卿是怕冷的。左相沈墨恨不得把全府的炭木都搬進千梅苑,整日將千梅苑烘的溫暖如春。

左相沈墨隻有這麼一個嫡出女兒,視若掌上明珠,一直珍養深閨,隻因沈華卿自幼便身染寒疾,沒人知道是怎麼染上這種病,隻是猜或是娘胎帶出來的。如此,也就極少與府外接觸,哪怕是皇親國戚的宮宴,同僚來往也是能推就推。

如今沈華卿已及笄的年紀,竟真未見過府外的其他人,府外也是隻聞過其名,未見過其人。

沈華卿性情溫婉,自小喜好清靜,也樂得不出府,整日裏索大哥沈輕寒一些書籍拿來看,哪怕如今都已及笄,病情較往時強上不少,也很少出府。

沈華卿住的千梅苑小丫頭眾多,小丫頭們剛剛將燒好的炭盆搬到屋簷下,擺成一排,這是用來烘窗門前的寒氣,小丫頭們不多時便擺好回了屋子,剛剛回到屋裏,馬上就發現坐在裏屋看書的沈華卿竟不見了,小丫頭們立馬慌了神。

丫頭裏年紀稍大一點的喜兒連忙跑出屋外,正瞧見沈華卿一個人,俏生生地站在梅花樹底下,披著一件繡了狐皮的大紅鬥篷,一手挎著精致的竹編籃子,另一隻手抖著梅枝上的浮雪,往籃子裏送。

喜兒心裏定了定,連忙跑回屋,取了一隻紫砂烘暖的小手爐,跟了過去,“主子,您快別摘了,快把籃子給喜兒,這要是讓相爺看到您空著手摘雪,可是要嚇壞了的。”

也不顧得沈華卿回聲,連忙伸手把那沈華卿挎在手臂上的籃子取下來,將那小手爐塞給沈華卿,“主子,您要是不放心,您就拿著手爐看著我摘就行,可千萬別再插手了,您怕寒的症這幾年眼看著好了些,千萬別大意。”

沈華卿頷首輕笑,也不接喜兒的話頭,抬著一雙明眸悠悠地望著枝上的白雪,雪是晚間落的,清晨這時已停,微陽映在這枝頭上,浮雪更顯得晶瑩潔白,“我記得前些年,祖母說這雪是天底下最潔淨之物,比那天然美玉也是過之。想這相府裏怕是沒有千梅苑更雅素的地方,這雪想必也是雅素的……喜兒輕抖那枝丫,千萬別將枝上的浮塵抖下來。”

喜兒連忙應了一聲,方才隻顧著聽主子言語,手上力氣大了些,一想著沈華卿的話,不由地問,“不知道主子要抖一籃雪幹嘛?”

“我前些日子在本古籍上看到,說雪水煎茶是最染靈性的,比之雨水山泉更甚。”沈華卿不停地擺弄著小手爐,乍出來還覺得暖,這會兒卻覺得有些涼了,手上的風也覺寒了許多。

“想著祖母最愛喝茶的,哥哥曾和人家打賭,偷了祖母珍藏的半罐君眉,氣的祖母就要打。我想著我收些梅枝上的雪,給祖母送過去……喜兒,你說這一籃浮雪能煎得出多少雪水?”

“這……主子都猜不出,喜兒自然更是猜不出。”

“你們這一主一仆,大清早就出來踏雪,卿卿,你怕冷也不知道多穿上一些。”

這時候,自苑門口忽然有一道溫和的男子聲音傳了過來。

沈華卿一對如蘊春風秋水的眼眸聞聲望去,正見到披著厚重白狐裘披風,身形挺拔卻稍顯消瘦的男子立在千梅苑的門口。沈華卿一見男子白淨如美玉雕琢的臉,與那生的那般好看的鳳目,莞爾一笑。

原來是自己的嫡親大哥沈輕寒。

沈輕寒也沒顧得沈華卿有沒有把自己讓進來,幾步就走到她跟前,伸出一隻手,將沈華卿身後的兜帽向她頭上一遮,語氣雖然責備,卻滿目的憐惜,“這兩年寒疾好不容易好轉,你到是野起來了,哪兒還是半分小姐的樣子,這也就是我今兒來的早,要是爹得空兒來了,就爹那寵溺勁兒,怕是都要叫你一聲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