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帥一言不發,清秀的臉龐上雙頰微微顫動,目光直視著老人,甚至連這張逐漸柔和下來但還夾雜著一絲威嚴的臉上的皺紋,漸漸舒展成一道道淺淺的印子都能夠悉數看在眼裏。
這並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對他說了。從歐陽伊蘭,再到小洛,再到眼前的七外公,他們所說的話聽上去似乎大相徑庭,但本質上卻都是一樣的:
告訴自己是一個異能者,而不是一個普通人。
對自己如今的狀態表現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提醒自己應該改變!
好像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沒有成長一樣,自己的細小改變永遠無法得到他們的滿意。
張德帥沉默著抿了抿蒼白的嘴唇,又咬著下嘴唇倔強地直視老人的眼神。聞鶴祝同樣沉默,顯然在給予張德帥反思的時間,他雙手靜靜地負在身後,身軀挺直,如同一個標杆一般展現在張德帥眼中。老而不衰的容顏透著堅毅與深沉,同樣的白馬褂穿在他身上,卻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感覺。
老人額頭的皺紋漸漸舒展,卻還是留下了幾道深深的印子,稀鬆花白的眉毛下那副單片眼鏡反射著頭頂白熾燈的耀眼光暈,光芒從眉腳前的邊框上形成一道斜光,隨後斜射到對角,光在鏡片上的重複運動,幾乎吸引了張德帥的所有注意力,讓他看得雙眼微微迷離。
“別想了,去吧。去跟她道別。”張德帥微微失神的模樣自然被聞鶴祝看在眼裏。聞鶴祝輕拍了一下張德帥的臂膀,推著他轉向通向休息室的道路。
張德帥望了眼聞鶴祝,猶豫了片刻又點了點頭。他自然不敢苟同聞鶴祝對蔡偲的稱呼,但如果能夠改變蔡偲的現狀,並且讓自己不需要再對蔡偲有所內疚,他也覺得自己應該極力說服蔡偲,讓她能夠有更好的發展。
想了想,張德帥忍不住又瞄了眼跟在聞鶴祝一旁的小女孩。連她都早已擺正了自己的位置,知道應該怎麼樣才能夠在異能者世界立足,自己為什麼就不行?
滿懷複雜的情緒,張德帥終究向休息室而去,準備說服蔡偲跟著這個應該沒什麼問題的七外公。
老人平靜地瞧著張德帥走遠,估摸著對方的聽力出現模糊無法聽清楚自己這邊的距離,隨後在張德帥走到猜測的界線後,輕笑了一聲,扭頭不以為意地道:“蘇圓圓,剛剛我說你的話,你得忘記。”
蘇圓圓怔了怔。
得忘記?
這是命令嗎?
她怎麼可能不在意!
任誰受到這樣的侮辱都必然會心存芥蒂吧,而且現在偏偏他還用這麼漫不經心的口氣,好像他剛剛針對的不是自己一樣,這叫自己這個當事人怎麼可能不生氣!
蘇圓圓心裏很氣憤,清澈的黑色眼睛望著此刻如同鄰居爺爺般慈眉善目的老人,對方所流露出來的那種波瀾不驚,卻反倒令她升起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眼前的老人可是守望者的一個傳奇啊!
蘇圓圓心裏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頓時感覺力不從心起來,於是貝齒咬著紅唇,用默不作聲來抗議老人的指令,目光也側向一旁。
聞鶴祝顯然意料到蘇圓圓的反應,既不生氣也不懊惱,說了句聽上去模棱兩可的話:“有脾氣有主見的女孩。”
他頓了頓,見張德帥進了休息室,說道:“好了,打發他走人,接下來就該輪到你了。”
蘇圓圓錯愕地望向聞鶴祝,輪到我了?
她還以為聞鶴祝也要板起臉來教訓她,甚至還猜著對方可能越俎代庖,會用爺爺的名義來大義凜然地訓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