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殿內,一雙素手,右手捧著香盒,左手撚一香丸,輕放爐中,味幽香馥,嫋嫋雲繞。殿內幽暗,宮燈未點,不見女子容顏。
“太子殿下!”一人疾步入內,宮人望其背影,紛紛跪下行禮。
女子聞聲回頭,待他走近,漫不經心道:“見到崔盈盈了?”
“為何您當初就是不肯放過他們!”太子厲聲質問道。
皇後一擺手,身邊的嬤嬤心領神會,帶著宮人趨步退下。
“不過就是見了一麵,你便氣衝衝跑來質問本宮,看來崔盈盈當真是留不得。”皇後聲音如常,似在說一件常事。
“母妃!”太子這一聲似不可置信似驚恐似哀求,全然失了方才的厲色。
他知道母妃做得出來。
“知道本宮是你母妃便好。”皇後緩步走到太子麵前,看著他有些不甘的眼神,“崔成泓是你的屬官,卻一心追隨寧王,你既容得下他,本宮便不追究。可笑的是,他竟不知死活要為那死去多年的陸念蝶洗刷冤屈,本宮豈能容他!”提到陸念蝶,皇後不複方才的冷靜,眸中狠厲盡顯,似乎此人與她有極大仇怨。
聞言,太子眼中的不甘散盡,剩下一臉挫敗:“皇兄自幼便比我聰慧,比我討人喜歡,他是皇長子,太子之位該由他來坐。若我不當這太子,便不會有那麼多人死去,盈盈也不會落得如此淒慘。”
“聰慧又怎樣,討人喜歡又怎樣,還不是隨著陸念蝶的死化作泡影,成了這上京最孤獨之人。”皇後輕笑出聲,勝利者的笑容浮於麵上,幽暗的月光下,美豔瘮人。笑容隻是一瞬,眼神越過太子,落入了無盡的黑暗中,聲音平靜幽深,“那些為你而死的人隻能怪命,怨不得別人。太子之位除了你誰也碰不得,寧王不行,榮王更不行。”
那是屬於上位者的自信,踏著屍骨鋪就的玉階一步一步走上來的上位者的自信。
“至於崔盈盈,本宮可以放她一馬。但你要記得,事有一二,無三無四。”皇後轉身,向臥榻走去,一道繾懶聲傳來,“若無事,便回宮去吧。”
*
永隆二十三年十月三十日,注定是一個轟動上京的日子。
據後世史料記載,魏國一切的改變,便是從這日開始。
天還未亮,丹鳳門初啟,一道加急奏報呈於禦前。昨夜,大理寺卿魏盛被歹人行刺,生死不明。歹人留下一封書信,信中提及河中府一樁舊案。
魏帝震怒,急召群臣上朝,商議此事。
“陛下,此人竟敢刺殺朝廷命官,可見其心思歹毒,手段狠辣,若不將其繩之於法,難平眾怒。”一人道。
“陛下,此人太過猖狂,冒犯天威,枉顧律法,必須嚴懲不貸,以儆效尤。”另一人道。
“上京守衛森嚴,近些年,雞鳴狗盜之事,都很少發生。如今此人竟能在重重護衛的上京城內作亂,可見此人武功高強,早有預謀。”
“武功高又怎麼樣,他昨夜犯案,此時城門未開,他必定藏身於城內。本官就不信整個上京的金吾衛抓不住一個歹人。”
......
眾人帶著憤怒,紛紛進言,要將此人繩之於法。眾人對金吾衛抱有極大的信心,城內這麼多的金吾衛專抓他一人,不出幾日,那歹人必將落網。
所有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怎麼抓住此人,卻無人提起書信之事,似乎所有人都對信中的舊案漠不關心,對信中的威脅不屑一顧。
最終,魏帝下令宵禁,全城搜捕此人。
何樂聽到消息時,已近晌午,此事已在城中傳的沸沸揚揚。金吾衛在城中大肆搜捕,但凡有可疑之人,一律抓入天牢審問,一時間人心惶惶。因著宵禁,何樂便不能在晚上去找楚清臨,一時有些懊惱,昨日未與他多說些話。
從古至今,人心從未變過,世人永遠隻看結果,卻從不問緣由。此人刺殺朝廷命官,罪大惡極是世人眼中的果,那封書信則是無人問津的因。若想讓世人去問因果,便要行那鋌而走險之事。
信中檢舉十年前魏盛為河中府刺史時,勾結山賊,殘害同僚,滅了仇家滿門。信中直言要為仇家討回公道,若是陛下不查清此案,將魏盛繩之於法,便要手刃上京所有貪官汙吏,替天下蒙冤之人報血仇。
注意到這封信的除了何樂,還有一人。
相國府內,馮相爺和鄭大人高坐大堂之上,麵色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
“相爺,您覺得信中所言有幾分可信?”鄭大人問道。
“真假不論,不管此人是真的要為仇家討回公道,抑或是別有所求,河中府的這樁舊案倒是我們扳倒魏盛的好時機。”他們和榮王僵持不下時,竟有這般從天而降的好機會,馮相爺雖然覺得此事太過巧合,一時之間又理不出什麼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