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他,聰穎開朗,臉上時時掛著笑容,似是那一抹如清風拂過臉頰般的溫柔,如陽光照耀大地般的溫暖,融化了所有少女的心,而她的心亦如塵世中所有少女一般,為他悸動。
他八歲那年母妃突然薨逝,陸貴妃之死成了這藏滿秘密的皇宮又一個秘密。當時他大病了一場,病愈之後,便與之前判若兩人,變得沉默寡言,麵寒心冷,清冷的好似天上月,與世間萬物隔著整個蒼穹。
他十歲生辰宴,陛下下旨讓皇後為他操辦,因他還是孩童,為免太過無趣,所以朝中重臣皆可攜家眷赴宴。本以為那日會如往常千百個宮宴一般,可於他,亦於她而言,所有的一切都莫名變了樣,偏離了原來的軌跡,再也回不到當初。
他小小年紀,就被迫離開從出生就一直居住的皇宮,天下之大、上京之繁華竟沒有一處是他的容身之所,從此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幸好還有逍遙王願意收留他。他性情乖張,陰晴不定的壞名聲也是從此事傳開,流言蜚語如堤防潰決一發不可收拾。而她從那時起,便不再是以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被迫清醒的看到權力鬥爭背後的陰暗醜陋。
她去尋他時,他獨自一人立在湖邊,身後跟著一眾宮娥內侍。她走上前去,屏退了那些宮娥內侍,想與他單獨說幾句話。可她的話還未說上幾句,一直麵色清淡的他突然怒不可遏,對她吼道:“別來煩我!”
她從未見過這樣滿麵怒容的他,一時間,驚得她怔在原地,可這一切並未結束,在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生氣時,她便被他推到了身後的湖裏。
冬日的湖水冰冷瘮人,暗冰橫流,跌落冰湖的瞬間,刺骨的寒冷頃刻向她襲來,凜冽的湖水灌入喉腸,凍得心肺不住顫抖哆嗦,隻短短一瞬,她便感覺全身沒了知覺失了力氣,像是千斤重的石頭一落水便直直沉入水底,連呼喊都發不出聲音。
漸漸的,她的大腦也如身體一般開始慢慢失去意識,身體不受控製的一直往下沉,耳邊隻餘嘈雜驚慌的呼喊聲、腳步聲,她本以為她的生命注定要終結於此,幼年死於非命已是不幸之至,帶著疑惑委屈的離去恐怕更是人間至悲。
如今看來,或許帶著滿腹疑惑、委屈、難過離開未必不是一件幸事,也好過昏睡多日醒來之後依然清楚地記得落水前一道銀光從眼前飛過,悄無聲息的落入湖中,連一絲水花都不曾激起,而他已從生死邊緣走過一回。
張榕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去回想那個她一輩子都不願再想起的痛苦畫麵和一個殘忍的事實。是爹利用了她,是她差點害了他,而他卻依然選擇了救她。
見到張榕麵色有些蒼白,張晴這才發覺隻她一個人講了許久,姐姐一直未說話,趕忙關心道:“姐姐可是不舒服?”
聞言,張榕斂了斂心神,扯出一絲笑,“姐姐沒事,隻是忽然聽到寧王遇刺有些震驚罷了。怎麼會有人想殺寧王?”
“寧王素日與朝中百官並無來往,會有誰想要殺他?本來大家都想不通,直到今日,就在不久前,陛下下旨將蒙舍公主嫁與寧王為妃,這已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關鍵是這道聖旨是蒙舍公主親自去禦前求的。大家這才後知後覺的明白,寧王遇刺應該與蒙舍公主和親脫不了關係。”說到此處,張晴頓了頓,這要是讓爹聽到,準要教育她,妄議朝政,信口開河,無憑無據胡亂猜測。可這又不是她一個人這麼說,上京百姓都在議論此事,比她說的更離譜的大有人在。張晴雖心裏這麼想,不過她還是刻意壓低聲音接著道:“我昨日無意聽到爹說,嚴查凶手,清理上京江湖勢力這件事是相爺在陛下麵前提議的。所以,我猜想此事應該與榮王有關。”
寧王要娶蒙舍公主為妃?!乍聞此事,張榕有些吃驚,不過轉瞬之間,她便靜下了心神,恢複了理智。即便是在興善寺,蒙舍公主如何傾國傾城,她已是聽過數次,他二人若結為連理,定是羨煞旁人的金童玉女。而今這份姻緣竟是蒙舍公主親自去求陛下得來的,這份勇敢,這份深情,鮮有人及。能得此佳人,能有一人深情相待,她真心為他感到高興,這些年來,上天對他是何等的不公,輕易奪走了他所擁有的一切,而這次,上天總算是善待了他一回。
“蒙舍公主求嫁寧王之事,上京嘩然一片,很多傾慕公主的少年郎自發聚到東市驛館門口,勸公主三思,聽說場麵特別熱鬧特別壯觀。”說到此處,張晴興高采烈,手舞足蹈,下一秒卻有些遺憾道:“可惜不能親自去看看。”
聞言,張榕伸手點了點張晴挺秀的鼻尖,無奈的笑道:“你呀。”
張晴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一臉認真道:“下輩子我要投胎做男子,不必被困在須臾之地,想去哪兒就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