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煜派來納征請期之人,是燕國的長寧侯吳予誠。吳予誠本是慕容煜母家的從表兄弟,自少年時起一直追隨其左右,官拜左將軍,慕容煜稱帝後又被封為長寧侯,論身份和地位,倒也算得上是迎親使節的合適人選。
侯府花廳之上,侍從們將燕國送來的聘禮一件件擺放出來,又有一人舉著帛書高聲念道:“繚綾九十九匹,珍珠九十九斛……”
阿璃長裙雲鬢,姿態端莊地坐在紗簾之後,耐心地聽使者念完了冗長的禮單。
長寧侯吳予誠躬身揖道:“因為婚期已定,時間倉促,其間若有準備不足之處,還望小姐示下。”事實上,燕國如今國庫空虛,為了在短短半月中湊齊慕容煜要求的聘禮,著實讓他費了不少心思。
阿璃淡淡地說:“納證一事,本就更注重形式和誠意,至於送什麼東西倒是不打緊。”
予誠畢恭畢敬地說:“小姐乃是陛下登基後迎娶的第一位王妃,理當鄭重其事。”
他行事向來穩重,又出身名門,文質彬彬,對答間禮數周全、滴水不漏。
阿璃今日亦是打定了主意,要拿出扶風侯府人倨傲冷淡的做派,無論遇到任何狀況都要裝得波瀾不驚……
可聽到“第一位”三個字時,她心底那根看不見的隱線還是被觸動了,扯得微微酸痛。說好了不再想那些無謂的事的,可那些記憶卻如這夏末的暑氣般令她煩悶而無可奈何。
吳予誠並不知道,阿璃和慕容煜曾有過的山盟海誓。
一生一世,一心一人。
可事到如今,她也隻不過是他的第一位而已。
有了第一位,還會有第二位、第三位……
“除去納證的聘禮,陛下還吩咐下官親手送上一物。”予誠側身將一副玉匣交於侍女。
侍女將玉匣捧入簾後,奉於阿璃麵前。
阿璃打開匣蓋,躍入眼簾的是一支掐著金絲的白玉簪。
當日在海船上與慕容煜決裂,她憤然擲簪於地,意在了斷這段注定無果的姻緣,可惜世事難料,眼下這支簪子還是幾經輾轉地回到了她的手中。
阿璃怔然地握著簪子,覺得沉甸甸的滿是諷刺。
曾幾何時,這支玉簪寄托了她所有甜蜜羞澀的憧憬與期盼。
少女情懷,覽鏡挽發,低眉含羞。金絲纏繞而出的每一道紋路,她都熟悉得猶如銘刻於心。
為什麼明明已經有了未婚妻,還要送自己這代表著男女定情的玉簪?
為什麼明明知道暗夷族人一生隻能一心一人,還要許下非你不娶的誓言?
縱然是無緣而逝的愛戀,也強過從頭至尾充斥著謊言的姻緣。換作前者,她或許還能為曾經的擁有而心懷感恩,可如今就連記憶中的那些甜蜜,似乎也都變了味。
就算沒有那些仇怨糾葛,她想,自己也不可能心無芥蒂地再信任他。
吳予誠摒息靜立著,卻始終沒有聽見阿璃開口說話。
透過輕柔朦朧的紗簾,他能隱約分辨出這位小姐的身影輪廓,卻看不清她的容貌和表情。
他十分好奇,這個讓陛下一再推遲與纖羅公主大婚、不顧宗親近臣反對也要急著娶回薊城的女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
冗長的儀式結束後,阿璃回到臥房,屏退了侍女,獨自歪在榻上發呆。
“砰!砰!”的急促敲門聲突然響起。
沃朗麵含怒意地推門而入,劈頭質問道:“姐,你以為一直躲著我就能讓我接受這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