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趕在婚期前順利抵達薊城,吳予誠專門派了一隊燕國的衛軍提前肅清障礙、安排備換馬匹。
他跟隨慕容煜征戰沙場多年,帶兵趕路突襲皆是家常便飯,可眼下率領著浩蕩的迎親隊伍,反倒頗似得了道棘手的難題,一麵擔心行程緩慢延誤了婚事,一麵又拉不下臉去催促陳國的送嫁人等,且顧忌著新王妃怕是受不了太匆忙的旅途顛簸,因而隻能靠減少意外來保證按時達到薊城。
好在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不順,迎親大隊趕在了婚禮前一日進入了張燈結彩的燕國都城。
此時正值仲秋,乃是薊城最美麗的季節,天朗氣清,楓紅花香。
車輦入城的一刻,阿璃輕撩車簾,仰望那高聳威立的灰色城牆,心頭湧起一股五味雜陳的滋味。
如果沒有那些命運織就的恩怨情仇,自己本該是懷著何樣的心情、踏入這座屹立數百年的都城?
入城以後,吳予誠將阿璃安置到了重華驛館,自己則匆匆回宮複命。
按理說,納妃不同封後,在儀式上相對比較簡單。但因為阿璃身份特殊,加上慕容煜有過特別的交待,重華驛館拿出了最隆重的禮節迎接這位從陳國遠嫁而來的郡主,連從大門到郡主下榻的內院之間都以鮮花鋪道,營造出高貴芬芳的喜慶氣氛來。
阿璃花了半天的時間聽女官講解冗長的婚禮儀式,以及需要注意的諸項事宜。
驛館上下人等也為準備明日的婚禮忙到了深夜。直到過了三更,人聲才漸漸消失殆盡。
阿璃換上一身輕裝,吹熄蠟燭,推窗躍出。
她靈活地隱身於廊牆陰影之間,盡量避開暗衛的注意,迅速地掠入了仲奕所住的院落。
此番北上,仲奕扮作了扶風侯府的隨從,一路上與林崇和韓楚同乘一車,夜裏也是同住一屋。
阿璃能猜得出,韓楚表麵是奉了延羲之命來保護仲奕的安全,實際上卻是在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延羲的防備之心,絕不可能比自己的低。
她躡手躡腳地推開屋門,尚未來得及適應屋內的黑暗,就覺得一陣淩厲的掌風撲麵襲來。
阿璃猜到是韓楚,一麵縱身後躍避開掌力,一麵低聲呼道:“是我。”
借著月光,她看清韓楚隻著一身中衣,神色微顯尷尬地抱拳朝自己一揖,說:“失禮了。”
韓楚這個人辦事很幹練精明,卻不擅言談,萋萋私下給他取了個綽號,叫“悶葫蘆”。
阿璃也不廢話客氣,直截了當地說:“我有話跟仲奕說,你在屋外守著吧。”
韓楚略作遲疑,入內取了件袍子,躬身出了屋。
仲奕一向睡得淺,此時早已坐起身來,輕輕喚了聲:“阿璃。”
阿璃關上屋門,走到仲奕身旁,翻身上了臥榻。
她拉著仲奕一同躺下,壓低聲音說:“屋外有韓楚和其他暗衛,我們靠近些說話,免得被他們聽去。”
仲奕慢慢貼近阿璃,直至兩人額頭輕觸。
室內的另一側傳來了阿崇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他年紀尚小,睡得深沉,全然不知有人進到了屋子。
阿璃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拉過被子蓋到自己和仲奕頭上,才說:“這事太緊要,出不得半天紕漏,不然我前幾天就讓阿崇帶話給你了。萬一待會兒延羲來了,憑他的內力,要聽壁角太容易。”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玉牌,塞到仲奕手裏,“明天我與慕容煜婚禮結束後,就會派人將你母後、青遙和小越王送出宮。戌時時分,會有人來驛館接應你,你到時一定要想辦法留在房內。來的人手裏有塊一模一樣的玉牌,你可憑此來確認身份。明日城內外都有慶典,來往的人多,城門也比往常關得晚,你們有足夠的掩護和時間出城。到了城外,自會有馬車送你們去東海。”
仲奕收起牌子,“好。”
阿璃又叮囑道:“我會盡量想辦法拖住延羲,但你們也一定要快。”
“好。”
“還有,我想把阿崇留在身邊。延羲去過珊瑚島,很有可能會追查到那裏。如果送阿崇回他父母身邊,等於自投羅網。我問過阿崇,他自己也願意留在中原。畢竟,東海的日子太過單調,並不適合他這個年紀的少年。”
“好。”
“明日我會以接應青遙為由,讓延羲把身邊最得力的人手都帶入宮。驛館這邊的防衛不會太嚴密,加上本身也人多事雜,你們要混出去就更容易些。”
“好。”
“為了不讓人起疑,我們明天就不要再見麵了。”
這一次,仲奕沉默了片刻,方才開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