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飛鵲度兩難憑 (二)(1 / 2)

慕容煜眉目英朗,目光篤定而溫柔,其間若有星辰光澤閃耀,訴說著滿眼的相思,黑發一絲不苟地冠於頭頂,額前鬢邊夾雜的些許銀絲,載著那許多不曾說出過的苦楚與寂寥。

阿璃的心緊縮著,低聲問了句:“你……還好吧?”

她視線掃過慕容煜身後,見蘅蕪正躬身退至門口,眼神擔憂地朝自己看了一眼,方才關門離去。

偌大的房間之中,隻餘下阿璃和慕容煜二人。

慕容煜理了理阿璃鬢邊的亂發,“我沒事。風延羲說你身體已無大礙,隻是還會時常頭痛發暈。你自己覺得如何?”

慕容煜這個幾乎有些過於自然的動作讓阿璃騰地紅了臉。

她低垂著眼眸,手指捏著被角,答非所問地說:“你真的還好?我記得在密室裏的時候,你好像摔傷了,動都不能動。”

從密室入口墜落的一刹,是慕容煜將阿璃護在了胸前,用自己的身體卸去了下墜的力度。

慕容煜唇角牽出道笑意,柔聲說:“真的還好。否則也不能自己走著來看你。”

阿璃“哦”了聲,依舊垂著眼,手指在被角上無意識地摩挲著。

兩人沉默了良久。

“在密室裏……”慕容煜最終開了口。

“那個,”阿璃突兀地打斷了他,“你,知道是延羲把我們從密室裏救出來的嗎?”

慕容煜點了點頭,“知道。”

他頓了頓,緩緩補充道:“所幸他不知從何處知曉了摘星台下藏有密室這個秘密,令人鑿開了封道……”

阿璃暗自腹誹著,風延羲,你就編吧你,平日裏擺出副目空一切的張狂模樣,其實也怕讓人知道你用蠱毒操控弱女子吧?

慕容煜則有著另外一層的想法。

如果說,獲悉密室的秘密尚可歸因於延羲手下無處不在的眼線和暗探,那他為了阿璃而放棄了除掉自己的這個絕好機會,著實讓慕容煜覺得意外。

世人口中的延羲公子,是個為達目地而不擇手段之人。

殺父弑兄,逼迫外甥禪位……

卻緣何為了一個名義上的表妹而選擇退讓?

但如果說他真的心係阿璃,又何以讓她嫁與旁人,且又能在她送走青遙後毫不憐惜地出手相傷?

阿璃見慕容煜劍眉微蹙,呼吸間,似有些心事重重,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

慕容煜抬眼,見阿璃大病初愈略顯消瘦的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的清澈動人。

“沒什麼。”他笑了笑,將腦中雜念摒棄一旁,目光灼灼地看著阿璃,繼而伸手輕覆上她捏著被角的指尖,感受著傳來的一絲顫栗。

“在密室裏,你跟我說過的話,可還記得?”

早知道這個問題回避不了,可聽到的一瞬,阿璃還是經不住心跳如鼓,太陽穴處隱隱作痛。

她垂目躊躇半晌,暗自拿定主意,迎上慕容煜的視線。

“記得。”

不等他再言,又微微吸了口氣,迅速說道:“我承認,我心裏一直有你。可我喜歡上你的時候,你隻是烏倫,不是慕容煜。”

慕容煜怔然一瞬,繼而豁爾一笑,山水溫柔。

他曲起手指,把阿璃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溫暖的掌心中。

“慕容煜是我,可烏倫亦是我。由始至終,我都從未變過。”

他轉頭望著透過窗棱依稀可見的園中花影,“烏倫,是我母後為我取的小名。我小時候住在這承元殿時,父母兄長皆喚我烏倫。”

阿璃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慕容煜斂了笑意,研究著阿璃的神情半晌,語氣倏地有些艱難苦澀,“…還是因為東越仲奕?”

阿璃反應過來他的言下之意,再度搖頭,“仲奕的事……我確實怪你,但並不因此恨你。”

她咬了咬唇,“事實上……其實我和仲奕,並不是傳聞中那般……我們,隻是極要好的朋友……”

阿璃也弄不明白,自己為何急於澄清和仲奕的關係。或許是此刻頭腦有些不受控製地發暈,又或者,僅僅隻因為慕容煜眉梢眼角的那一瞬的悒鬱與黯然。

可話出了口,又有些後悔。

事已至此,她還有什麼藉口繼續抗拒慕容煜的深情款款?

慕容煜一瞬不瞬地凝望著阿璃,目光中交織著複雜的情感,釋然、喜悅、甚至,感激。

原來,曾經以為的不介意終究還是久成心結……

阿璃不敢再看慕容煜,別過頭說:“以前的事,可以不計,但眼下的情形,卻也是容不得你我……”

她頓了頓,長出了一口氣,“我跟延羲,雖然不是真正的表兄妹,但確是有著無法擺脫的牽連。你或許已經猜到,他和青遙的生母,也是暗夷人。我的弟弟,是他外公的弟子,而我自己,也受過他父親的恩惠。縱然我跟他沒有實質上的血緣關係,卻也不可能站到跟他對立的一方。延羲是什麼樣的人,世人皆知。眼下連燕國普通的兵士都容不下我,更何況朝臣親貴?事實上,我跟他在一起,能圖謀些什麼,你不會猜不到……你留我在身邊,隻能是自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