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竟又下起了雪,冰涼晶瑩的雪花在風中四散飄灑而下。
慕容煜立在門口,身姿英挺,一動也未曾動,肩頭、發間,已落滿雪花。
他聞聲轉過頭來,眼神探究而關切,“阿璃……”
阿璃疲憊地笑了笑,“我沒事了。”
她走到慕容煜麵前,抬手拂去他肩頭的落雪,又撫著他的右臂,問道:“你傷口還好嗎?”
慕容煜眼中漾起輕柔笑意,“無妨,適才雷鳴已經替我包紮過了。”
阿璃不放心,“還是讓我瞧瞧。” 說著,她拉著慕容煜進了屋,坐到榻上,再小心翼翼地挽起他的衣袖。
慕容煜定定地望著阿璃,覺得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既讓他無比喜悅,又有些微微酸楚。
阿璃檢查了一遍傷口,確認不像有毒,才又重新綁上了繃帶。
沉默了片刻,兩人同時開口道:
“昨晚……”
“昨晚……”
慕容煜笑道:“你先說吧。”
阿璃垂下眼眸,緩緩開口問道:“昨晚的事,讓你生氣了嗎?”
“嗯,很生氣。”
阿璃抬眼看著他,“是氣我勸你收下那兩個濊貊美女嗎?”
慕容煜沉吟了片刻,道:““我氣你對我沒有絲毫的信心和信任,氣你拒絕我,氣你和風延羲太親近……還有,”他歎了口氣,一本正經地說:“那兩個濊貊女子根本就不是什麼美女,你還逼著我收下。”
阿璃一瞬不瞬地望著慕容煜,可聽到最後一句時,又忍不住噗哧笑出了聲。
她抿住嘴,努力斂了笑容,說:“跟你那位未婚妻相比,自然誰也算不上美女。”
慕容煜伸手握住阿璃的手,緩慢而認真地說:“她是美是醜,在我眼中沒有任何分別。對我而言,她隻是月氏國的公主,一個我為了大燕江山穩定而需要拉攏的人。說實話,如果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你,或許我會歡歡喜喜地娶了她,也會一輩子尊重她照顧她。可我認識了你,愛上了你,我的眼裏心裏就再也容不下別人。”
阿璃咬著唇角,艱難說道:“就算你心裏沒有她,可你還是不能不娶她……跟你一同上殿議政的人是她,宴會時坐在你旁邊的是她,就連刺客想要要挾你,也都會選她……普天之下,人人都知道她才是你將要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我們……”
她有些說不下去了,垂著眸沉默不語。
慕容煜攬過阿璃,聲音沉沉地說:“原來,昨晚你就是為這事兒生氣……”
阿璃把臉藏在慕容煜懷中,甕聲甕氣地說:“我就是生氣,就是嫉妒,就是討厭你。”
慕容煜牽了牽嘴角,“是誰告訴你我不能不娶她?你難道就對我的誓言沒有半點信心?自從和你相遇,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解除這樁婚約。當年攻打東越,今日跟濊貊議和,都是為了讓我有能力鉗製月氏!月氏的新王是纖羅庶出的弟弟,跟她並不親厚,甚至十分忌憚她嫡嗣的身份。我再三拖延婚期,就是打算借月氏王來削弱纖羅在大漠的影響力。一旦她的地位起了變化,就算我想要娶她,也會有一幫朝臣跳出來反對。”
他頓了頓,又說:“我明白這件事拖了太久,可大漠部族分散,雖然名義上臣服了燕國,但控製起來十分困難,我必須步步小心謹慎,才能平衡各方勢力。”
阿璃對不相幹的政事一向都不太上心,更沒有工夫去分析每件事背後的牽連和影響。眼下聽了慕容煜的一番解釋,才明白他確實為了解除跟纖羅的婚約而煞費苦心。
她倚在慕容煜懷中,靜默了良久說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其實就是個表麵裝得忠厚正義實則奸詐無比的人!”
慕容煜悶聲笑了一下,“這也算奸詐?我若是真奸詐,就不會扶持那個野心勃勃的庶出王子……”
“算了,”他抬手輕撫過阿璃的發絲,指尖停留在白玉簪上摩挲著,“我不想你為這些事操心,你隻須記得我的承諾便好。”
阿璃揚起頭,“不行,你以後什麼都不許瞞著我!我可不想跟月氏公主一樣,被你騙了還對你死心塌地的。”
慕容煜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如何能叫騙?曆代曆朝,因為時局變化,許了又毀的王室婚約數不勝數,豈能輕易分出對錯?我對她,一直光明磊落,並無欺騙戲弄之心。我心中無她、不願娶她,她也是一早便知曉的。”
他頓了頓,又緩緩說:“不過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確實對她心存愧疚。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即使她犯下大錯,我也很難以重罪處之。”
阿璃聽出慕容煜話裏有話,遂問道:“她犯了什麼大錯?”
慕容煜看著阿璃,微微歎了口氣,說:“我剛查清,上次摘星台放火行刺一事,其實是纖羅在背後策劃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