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關,箭樓上。
山穀口的疾風吹得旌旗招展、簌簌作響,亦鼓起了城樓之上將士們的戰袍、衣袂翻揚。
阿璃站在城樓中央,目光須臾不離地眺望著遠處的動靜。
箭樓外的左右兩側,是長有茂密樹木的樊山山脈,夾著中間的一馬平川,形成了一處開闊的山穀地形。
此時,步兵營的兩萬精兵已經埋伏在了兩側的山林之中,靜候著騎兵營誘敵入甕。
城樓上站著兩排準備交替作戰的弓弩手,手中的連弩早已裝好了倒鉤箭,蓄勢待發,一刻也不敢鬆懈。
雖然陳軍來得突然,長弓營的戰士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熟悉連弩的操作,但好在白原的設計精巧,解決了準心方麵的難題。待會臨陣對敵,即使在上箭拉弦方麵需要耗費多些時間,卻至少能確保箭無虛發。
慕容煜站在阿璃的身旁,望著同樣的方向。
他的身後,站著古鵬和吳予誠。兩人皆是鎧甲戎裝,身佩長刀,手中執著上陣所用的兵器。
古鵬的兵器,是一柄墜有紅纓的銀戟,而吳予誠握得的,是一把玄柄的鐵槍。
阿璃從未在戰場上迎過敵,卻明白近身相搏與偷襲暗殺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她低頭瞄了眼腳下放著的連弩弓和箭筒,心想,這恐怕也是自己唯一能用得上的武器了。
前方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鐙、鐙的在山穀中回響。
一人一騎疾馳至箭樓之下,來人飛身下馬,高聲奏道:“報!騎兵營引出了陳軍的先鋒隊伍,約七、八千騎,正朝華陽關行來!”
古鵬在城牆頭俯身,朝報信的斥侯揮了下手,“再探!”
斥侯得令翻身上馬,撩起黑色披風,再度朝山穀方向疾馳而去。
古鵬麵有喜色,轉身對慕容煜說:“陛下,敵方的先鋒騎兵不過七、八千人,想要突破我方兩萬精兵的包圍,隻怕是沒有可能。眼下就隻等著他們上鉤入局,再一舉殲之!”
慕容煜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思忖說道:“我們的誘敵之舉十分明顯,郝畢不可能看不出破綻。他若想正麵交鋒,理應不止派出區區幾千人……”
陳軍在華陽關外紮營的人數約有五萬,且幾乎全為騎兵。在明知道華陽關易守難攻的情況下,就算隻是想前來一探虛實,也至少應該派出三分之一以上的兵力。否則,隻是讓兵馬白白地送死。
他話未說完,遠處已經開始隱約傳來隆隆的馬蹄聲。
先前報信的斥侯又返轉了回來,“報!我軍騎兵已至二裏以外!”
古鵬再顧不上耽擱,大聲吩咐道:“傳令,開城樓門!讓騎兵營的人入關!楊副將,準備發信號!”
語畢,他向慕容煜行了一禮,轉身匆匆帶著幾名親隨下了城樓。
城樓兩角“嗖,嗖”射出兩支衝天的響箭,在空中劃出尖銳的哨音。
阿璃仰頭看著箭矢劃破長空的軌跡,一顆心不禁提了上來。
她手扶著牆頭,極目遠眺山穀的方向,隻見馬蹄踢打揚起的塵土逐漸翻卷行近,宛若平地上驟然蒸騰起了黃色的煙霧。
整個山穀似乎都在震動,城樓上豎起的旗杆也開始沒有規律的左右搖顫起來。
慕容煜一手按在阿璃的手背上,一手指向山穀,說:“騎兵馳騁,聲勢浩大,方圓數裏皆可聞其聲。沙場作戰之時,最忌諱的一點,就是讓敵軍騎兵的聲勢影響了自家步兵的勇氣。”
阿璃點了點頭,歎道:“以前想像沙場征戰,無非就是刀劍相拚、敵死我活,今日身臨其境,才知道根本沒有那麼簡單。”
調配不同種類的兵力、掌握軍心和士氣的變動,都需要豐富的臨陣經驗和軍事知識。
說到底,戰爭拚得並不單是軍械強弱,亦不是某一個人的能力,而是整體的人力兵力。
箭樓下傳來轟轟幾聲巨響,古鵬指揮著麾下兵士打開了厚重的樓門。
山穀間衝來的騎兵已到近前,行在最前麵的正是騎兵營的主將張之頊。
張之頊在樓門前勒馬立定,一麵揮手大聲疾呼:“快入關!快!後麵的都跟上了!”
城樓上的長弓營,在主將號令下,托起連弩,瞄向樓外,視線須臾不離。
慕容煜的禁衛項虎上前道:“陛下,煩請與王妃後撤幾步,以免被敵軍流箭所傷。”
他指揮著手下其他幾名禁衛,舉起盾牌,護在了阿璃和慕容煜周圍。
阿璃正欲開口,隻聽得風聲呼嘯,十幾隻羽箭已經破空而來,在盾上、牆上折落下來。
她穿過盾牌和城牆間的縫隙望出去,隻見身著陳國軍服的騎兵已然追趕至慶陽關前,衝在最前麵的幾人在馬背上力挽長弓,瞄準尚來不及入關的燕軍和城樓上的守衛,手中羽箭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