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軍大營之中,四處可見風燈篝火,昏黃色的光暈投在接踵而立的帳篷上,映出各式各樣浮動的影像來。
阿璃披著鬥篷,戴著兜帽,跟在萋萋的身後,在密密匝匝的營帳間快步疾行著。
陳國與燕國終究民風不同,軍營中鮮有女子出入。吃過晚飯、圍在篝火邊閑聊的士兵紛紛把目光投向阿璃和萋萋,雖顧忌著她們周圍的護衛,不敢造次,卻也有膽大者吹起了口哨,繼而交頭接耳地議論哄笑著。
行至遠離中軍帳的一處僻靜角落,萋萋在一座軍帳前駐了足,伸手掀起氈簾。
阿璃按捺住忐忑的心情,迅速彎腰入內。
屋內燈燭明亮,沃朗坐在鎏金獸足薰香爐前,抬眼看見阿璃,連忙站起身來,“姐姐!”
阿璃瞅見沃朗安然無恙,一時間喜怒交加,扭頭瞪著萋萋,“你騙我?”
沃朗閃身攔在阿璃麵前,“姐,你別怪萋萋。主意是我想出來的。”
萋萋被阿璃嚇得呲牙一縮,見沃朗疾步擋在了自己麵前,又忍不住欣喜萬分,嘴角綻出甜甜笑意。
沃朗轉身對萋萋說:“有勞你了,改日一定重謝。”
萋萋臉上的笑意又瞬息褪去,低頭“哦”了聲,緩緩退出了營帳。
沃朗對阿璃說:“姐姐你別生氣,我怕你不願來見我,才想出這個辦法。”頓了頓,聲音放低了些,“其實,也不算騙,前段日子,我的確是病了。”
阿璃伸手去摸他的手腕。
沃朗把手縮了回去,“沒事,現在已經好了。”
阿璃冷笑了聲,“你這病,是在華陽關操控山霧時得的吧?”
沃朗抬起眼,“你知道?”
阿璃抑製住情緒,努力不去回想噩夢中那些血淋淋的麵孔,語氣中透著苦澀,“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或許不是世上唯一有能力操控雨霧的巫師,卻是最容易被風延羲利用的傻小子!”
沃朗的嘴唇翕合了幾下,似想開口說些什麼。
阿璃咬了咬唇,“算了,說到底,其實都是我的錯!從一開始,我就應該阻止你和他來往!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
“這件事跟延羲大哥沒關係。是我自己的主意。”
阿璃全然不能相信,“你自己的主意?你跟燕國人無怨無仇,為何要拚了力地傷害他們?”
沃朗垂下眼眸,沉默了半晌,繼而緩緩說道:“我將東越國君他們送上海船以後,就回到了暗夷。我嚐試用蠱蟲去聯係你,可卻再也感應不到你的那隻雙生蠱。焦急之下,我決定再度北上,打聽你的消息。那時,延羲大哥剛好從薊城回到了襄南,我聽說後,便直接去襄南找他。”
沃朗到達襄南的時候,恰逢上元夜。
陳王禦賜下美酒舞姬,連帶著宮中的絲竹樂隊,一並送至了扶風侯府。
沃朗跟著韓楚進到花廳,見輕紗鬢影、羅綺飄香,簫笙聲喧中,舞姬們燕語鶯啼、含情凝睇,舉止大膽嬌媚。
延羲已然喝醉,攬住了一名穿著素白紗裙的舞姬,俯身溫柔輾轉地吻著她……
沃朗還是頭一次撞見延羲醉酒放縱,尷尬萬分,局促間,一時不知該把目光投向何處。
這時,延羲抬起了頭,眼中,竟是一片蕭索寂廖。
他凝視著懷中一臉嬌羞的美人,半晌,緩緩抽出了她發髻間的一支玉簪,捏在指間,嗓音暗啞,唇角的笑意卻極盡嘲諷,“躺在我身下,卻還戴著慕容煜送的東西……阿璃,你又想騙我……”
沃朗頓然從麵紅心跳中驚醒過來,一些不曾理清的疑惑,似乎一下子有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