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羲轉過身,見阿璃一身白色衣裙,踏著灑落滿地的月色,緩緩朝自己走來。
她手裏握著一張銀色的弩弓,弦已拉上,手腕輕抬間,箭頭已經對準了延羲。
延羲沉默一瞬,繼而唇角微揚,眼底浮起一絲寒冷又略帶戲謔的神情,“你今夜約我來此,就是想殺我?”
阿璃停住腳步,冷聲說道:“是又如何?我問你,你打算把華陽關的那些戰俘怎麼樣?是不是每次開戰,你都要用他們來作人盾?”
延羲挑了挑眉,不緊不慢地反問:“是又如何?”
阿璃唇線抿緊,手指扣動機括,一支銀色的弩箭急彈而出,直刺延羲的胸口。
延羲衣袂翻揚,在夜風中逸動出一道優美的弧度,手法快如閃電,竟生生接住了飛馳而來的弩箭。
他低頭盯著手中的箭矢,輕聲失笑,“你竟真想我死……”
阿璃咬了咬唇,“想不到這些年你功夫倒是有了長進,不會再像當年在西亭驛館那樣,被我輕易射中。”
西亭驛館?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是你的手法生疏了。”
延羲緩緩抬起眼,目光清冷地望向阿璃,“你跟東越仲奕在東海住了三年,除了懦弱和逃避,還能學到些什麼?”
大石之後的慕容煜和程武,聞言皆是一震。
程武急忙扭頭去看慕容煜,但見他整個人都隱在了陰影之中,根本看不清表情……
阿璃沉默了片刻,問延羲,“你要怎樣才肯放了那些戰俘?”
“放了他們?”
延羲笑意輕嘲,“你要我放了十四萬的燕軍,把他們交回到慕容煜的手中,然後坐等他們調頭來對付我?阿璃,你當真以為,我跟你一樣的蠢?”
他伸手從懷中掏出用鯊魚皮鞘裝著的匕首,和手中的銀弩箭一起擲在了地上。
“若你約我前來,就是想談這件事,那替我轉告慕容煜,我已在華陽關的大營中囤好了石漆,他若想領兵強攻、營救俘虜,結局便是跟裏麵的十四萬人一起葬身火海。”
語畢,他衣裾翩然,旋身離去。
慕容煜確實打算突襲華陽關,解救被關押的燕軍戰俘,卻不知延羲竟然未雨綢繆,早就在營中備下了石漆!一旦燕軍闖營救人,就等同於自尋死路,還要連累十四萬的戰俘一同被燒死!
“延羲!”
阿璃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延羲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我想問你一件事。”
阿璃朝前走了幾步,聲音突然變得低緩下來,“你,喜歡我嗎?”
延羲萬萬沒有料到,阿璃竟然會有此一問,並且,還問得如此突兀。
他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心底有一種灼熱的情緒湧了出來,瞬間浸入了四肢百骸,連意識都變得有些迷離起來。他想轉身去看她,卻又絲毫沒有勇氣……
阿璃繼續說道:“其實你不說,我也是知道的。那夜在薊城王宮,接待濊貊使者的酒宴之後,你和我……我們……發生過什麼,我都記得。”
她都記得。
她竟然都記得!
可為什麼第二天,她就成了慕容煜的女人?
延羲覺得自己的血液灼燒了起來,胸口窒痛的厲害、像是隨時會炸裂開來,就連眼角也泛起了溫熱的酸意。他下意識地仰起了頭,可月亮偏偏掛在了夜幕的另一端,入目之處,隻有一片空洞的漆黑,充斥到了心中,愈加沉重的令人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