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望著甩落下的帳簾,下意識地站起了身來。
她朝前踏出兩步,聲音哽咽嘶啞地喊了聲:“烏倫!”
沒有人回答。
四周寂靜的可怕,隻有夜風卷起帳簾的邊角,發出輕微的簌簌聲。
阿璃有些眩暈的恍惚,腳步虛浮地退回到榻邊,淚水早已浸濕麵龐。
他終究還是知道了!
一切都結束了!
他走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
就算回來了,也必定不會原諒自己……
阿璃的五髒六腑焦灼出痛楚,疼得她猛地喘息了一聲,手緊攥著衣襟,唇角被咬得溢出了鮮血,卻不能抑製住這撕扯般的痛意。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被至親之人欺騙的感覺。
也正因為了解,才明白,罪無可恕……
她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這個結局,一早就已注定。
這個選擇,亦是自己心甘情願。
四目相望的悸動,相依相偎的甜蜜,生死相隨的刻骨。
她沒有辦法不去貪戀……
即使是要因此付出慘痛的代價,哪怕萬劫不複、哪怕餘生孤獨,她也不會後悔!
可為何,心還是痛得無以複加?
她把臉埋進了雙手中,任由淚水滲過指縫流下,墜落無聲。
直至許久,帳外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
黑沉的人影,漸漸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
×××
慕容煜沿著同一條山路,跌跌撞撞地走回到山下的湖畔。
湖光依舊漣灩生輝,月色依舊銀白皎潔,但他的心境,卻與初見此景時的感受截然不同了。
他並不想傷害阿璃,卻還是忍不住泄漏了心中的怨忿。
可她痛一分,自己難道不也是痛上十分?
湖水中圈圈散開的漣漪,就像心中一波波襲來的疼痛,永無休止、令人窒息……
他閉上雙眼,感受著夜風吹在身上的涼意,如同此刻體內血液一般的冰冷。
再睜開眼時,月亮不知何時已隱入了浮雲之中,天地間變得一片漆黑,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來。
一生中的回憶,在腦海中一幕幕湧現。
年少時的雄心壯誌,征服四海的豪情驕傲,君臨天下的意氣風發……
所有的影像,演繹到最後,都漸漸變得蒼白而模糊。
唯一剩下的,清晰而生動的,牽扯得他一呼一吸都微微窒痛的,隻有那個挽著金絲白玉簪的姑娘。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好似月牙;逗趣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輕輕偏著頭;害羞的時候,兩排微翹的睫毛低垂著、像蝴蝶黑翅般地輕柔顫動;佯怒的時候,會刻意裝出凶狠的模樣,伸出手來掐自己,卻又不舍得真的用力……
那些甜蜜美好的時刻,重重疊疊地壓到了他的心上,痛得他無法呼吸……
他仰起頭,望向暗黑的天幕,似想要在一片空洞中搜尋出答案。
大哥,我該怎麼做?
該怎麼做,才能無愧地麵對你、麵對父王母後、麵對洵兒?
×××
數裏之外的陳軍大營。
延羲回到營中,郝畢和幾名將領早已在中軍帳裏恭候多時。
“相國大人,”郝畢瞄了眼延羲陰沉的臉色,決定長話短說,“明日是否拔營入駐宛城?”
延羲撩袍在案後坐下,“大軍暫且不動,找幾個得力的文官先入城安撫住百姓。剩下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郝畢聽出延羲的心不在焉,識趣地說了聲“遵命”,便帶著部屬匆匆退出了大帳。
帳內驟然靜謐下來。
延羲盯著案上一個雕工精致的信匣,怔忡出神。
那信匣上的魚目雕得靈巧生動、栩栩如生,略帶譏誚地回視著他,像是在嘲笑著他的愚蠢,嘲笑著他的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