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晚 (二)(1 / 3)

阿璃醒來後的一個多月裏,仲奕和沃朗每日都會來探望她,陪她在楓林裏散散步、說說話。

有時候,仲奕會帶上一壇自釀的米酒。

又有的時候,他會帶上六歲的兒子,東越晉陽。

阿璃和仲奕坐在樹下喝酒,晉陽就在一旁玩耍。

晉陽一會兒揀來片落葉,“爹爹,你看這片葉子,像不像紙鳶?”

一會兒,用樹枝挑來一隻毛蟲,“姑姑,你家裏有蟲,我幫你捉蟲!”

……

阿璃喝了口酒,撐著下巴望著辛勤“除蟲”的晉陽,頗為得意地對仲奕說:“我第一次見到你兒子的時候,他把我恨得跟仇人似的,現在倒跟我親的很。”

就連仲奕的母親,以往手段狠辣的東越裴太後,也曾讓仲奕帶過一匹蠟染的衣料送給阿璃……

仲奕喝著酒,抬眼看著阿璃,意味深長地說:“世上本無解不開的誤會,也沒有化解不了的仇恨。再強烈的情緒,都會慢慢被時間衝淡。人生苦短,聰明的人,都會盡量忘卻不開心的舊事,珍惜觸手可及的幸福。”

阿璃聽出仲奕話中有話,垂目盯著手裏的酒杯,唇邊的笑意漸漸褪去,沉默無語。

仲奕放下酒杯,繼續道:“當日/逼你自盡的程武,親口承認自己假傳聖旨,燕軍營中人盡皆知。那件事,跟慕容煜,並無關係。”

阿璃的指尖摩挲著杯沿,半晌,低聲說:“我知道跟他沒關係。”

“那你又一直在逃避些什麼?這一個多月來,你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心裏卻始終放不下他。你瞞得過沃朗,卻瞞不過我。”

和在東海的時候一樣,她滿口的心如止水,可垂目時的那一瞬失神、笑意中的那一抹無奈、眉宇間的那一絲黯然,全都瞞不過仲奕的眼睛……

阿璃沒料到,一向維護自己心意、斟酌出言的仲奕,竟突然把自己的心事挑了出來。

她咬了咬嘴唇,抬頭瞪著仲奕,“你現在怎麼這麼多話?別以為你當爹了,就可以隨意說教我!”

她伸著手指,虛戳著仲奕,“我早瞧出來了,你就巴不得我跟了他!當初在嶠州海船上就把我推給他,後來我去薊城又非要我答應不要傷害他!也不想想,你的腿是被誰弄傷的?”

仲奕捉住阿璃的手指,“他弄傷了我的腿,最好的懲罰方式,不就是把你送到他身邊嗎?”

阿璃愣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扔了酒杯,撲上去揪打仲奕。

仲奕一麵躲,一麵笑道:“你這樣子,如何當得了一國之後?”

阿璃聞言,泄氣似的撤開手,仰麵躺到地上,手臂搭在臉上、遮住了眼睛。

“你知道就好,所以拜托不要再提他了!且不說他肯不肯原諒我,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殺了慕容炎的魍離……我跟他,再無可能……”

仲奕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阿璃。

良久,他緩緩開口道:“阿璃,我要離開暗夷了。”

“什麼?”阿璃猛然坐起身來,“為什麼?”

仲奕垂眸一瞬,再抬眼時,目光已是澄澈清明。

“延羲突然失蹤,留下了許多產業和生意無人照料,青遙需要回中原住一段時間,處理一些事務。”

阿璃沉默了半晌,問:“那你還回來嗎?”

仲奕微笑,“當然。就算不能回來長住,也會常常來探望你。再說,你我有過約定,每年的上巳節都會一起過。”

阿璃神色苦惱,曲膝支著下巴,歎了口氣。

“也對啊,你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總不能天天陪著我……再說,你們一家人都出身尊貴,恐怕也過不慣暗夷山寨的生活……”

她自言自語地說著,重新躺到了地上,手背擱在額前,“其實,你搬去中原也好,晉陽讀書請先生也方便……延羲的生意那麼多,以後,你就是大財主了……”

阿璃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聲音越來越低,仲奕隻是沉默地望著她。

待她終於收聲,他才慢慢地、鄭重地說:“放心,明年的上巳節,你一定不會孤單。”

沒有了仲奕的日子,著實變得有些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