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的寡婦(1 / 3)

蜜莉右手中的槍開火了。西都沒來得及表示驚訝。他倒在她腳下,死了。"見鬼。"蜜莉輕聲道。這不公平,她又失去了一位丈夫。從一開始,她就不想要那支愚蠢的槍。她曾懇求西不要把槍給她--他叫西蒙,但他喜歡別人叫他西。她的抗議沒有用。西堅持說她應該學會射擊。西是她這些丈夫中最固執、最喜歡發號施令的一個。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蜜莉必須學會怎樣專業地擺弄槍支,以便保護自己。西的工作使他出差的時間越來越長,所以蜜莉(她的真名應該是蜜莉森特)一個人呆在家裏不安全。她必須能夠保護自己,這就是說她要學會射擊一個不速之客。蜜莉對槍支--不管它們是叫左輪還是叫手槍--有一種近乎病態的恐懼。為了不和一支槍呆在家裏,她請求西出差時帶著她,這樣她就能享受到他隨時隨地的保護。西聯想都不願這樣想。他不願讓蜜莉犧牲幸福的家庭生活而和他一起四處奔波。於是,不顧蜜莉的極力反對,西把那支槍買了回來,並開始給她上第一課。"你看,親愛的,"他說道,"你就這樣拉開槍栓,"他姿勢相當優美地做了示範,然後把槍遞給蜜莉,讓她重複自己的動作。蜜莉剛一碰到那槍,它就開火了。可憐的阿奇博德--他喜歡人們叫他阿克--死得也同樣的突然。他非常喜歡水。蜜莉的叔叔亞當曾說阿克生下來時應該是帶著魚鰭的--也許是魚鰓?反正他對水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蜜莉怕水。有一些東西會讓她害怕。閃電不會嚇著她,老鼠她也認為很可愛。她甚至還很喜歡蛇。但她不喜歡水。也就是說,她不喜歡大麵積的水。在小小的遊泳池裏遊泳還是相當愜意的。如果她生活在沒有飛機的年代裏,那她肯定不會去美國之外的地方。阿克喜歡水,而蜜莉也支持他在閑暇時間盡可能多地呆在湖邊。她隻是很禮貌地請求他不要讓她一起到船上去--她會很高興地坐在岸邊,看他劃船,並向他揮手致意。但阿克並不滿足。他下定決心要治好她對水的恐懼,並說她的恐懼和她對他的愛其實是一碼事,如果她不坐到船上來,就意味著她不愛他。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還能怎麼辦呢?所以她膽戰心驚地爬上了船。就連他們離開碼頭時,她還在懇求阿克帶她回去。她當時簡直是嚇瘋了。阿克哈哈大笑。巨大的恐懼使她想跳進湖裏淹死自己,以使這恐懼消失。她站了起來,阿克也站了起來,想伸手扶她,可她把他推了開去。突然"撲通"一聲水響,船上就剩下了她一個人。她開始大叫起來。附近的人們聽到了她的叫聲,把船劃了過來。她告訴他們發生的情況。他們潛下去救人,還叫來了更多的幫手。但這一切都無濟於事。四個小時後,他們找到了阿克的屍體。喬納森是另一個。如果蜜莉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阿克死後她嫁的那個丈夫。喬納森喜歡別人叫他喬。他對蜜莉的母親很氣惱,因為她提到他時,總把他叫做約翰。他說蜜莉的母親是一個女婿所能期望的最好的嶽母,但她為什麼要堅持叫他約翰而不是喬?可憐的寶貝,他沒有多少時間可讓蜜莉的母親叫錯他的名字了。喬非常喜歡野餐。但是那種很原始風格的。蜜莉也不討厭野餐。如果你拿著一張折疊桌、一把小帳篷、許多椅墊、銀餐具、餐巾紙、美味的雞胸肉、火腿再加上充足的冰鎮香檳,她還可以說非常喜歡這種活動。但喬喜歡從自然獲取一切。他說,如果你不自己采摘食物,那野餐就不能稱之為野餐。那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他們最後一次野餐時,喬負責釣魚,他讓蜜莉去采集蘑菇和野草莓。她不知道怎樣挑選蘑菇,也這樣告訴了喬,所以他就非常詳細地解釋了她應該采摘什麼樣的、不應該采摘什麼樣的。她盡力按他說的做了,但她那天沒戴眼鏡。喬不喜歡她戴眼鏡的樣子。他似乎認為那是她為趕時髦而戴的裝飾品,他說她根本就不需要它。所以在沒戴眼鏡的條件下,她盡最大努力采摘了蘑菇和野草莓。喬回來了,炫耀著他釣到的魚。他們開始就著瓶子喝著波旁威士忌來開胃。他們一滴酒都沒剩下,所以不到一會兒,他們就變得像孩子一樣歡欣雀躍、傻笑不斷了。他們發現自己已經餓得饑不擇食,就四處跑去收集了許多樹枝點起了火,並把魚埋在灰堆裏。然後,喬就吃起了蘑菇。蜜莉不喜歡生吃蔬菜,所以就用一些野草莓來充饑。而喬就這樣一邊烤著魚、一邊吃著蘑菇。大部分蘑菇都是好的,但有一些卻是有毒的。這足以結束了喬短暫而快樂(這一點蜜莉很有把握)的生命。然後是潘--其實是潘勒頓的昵稱。一想到他出的事,蜜莉都恨不能把眼珠哭出來。隻要潘往旁邊站一點點--不管是向左向右,還是往前往後,哪怕隻是連一英寸也不到--那個半身像就不會砸在他頭骨致命的地方。潘從前想做一個室內設計師,但他父親卻不同意,所以他最後成了一個銀行職員。和蜜莉結婚後,他在房屋設計方麵的天賦就得到了充分的發揮,特別是在大廳裏。剛剛按攝政時期的風格裝飾完,他就又想把它變成維多利亞或現代風格。接著他最雄心勃勃的計劃是把它按古典風格裝飾,並把這一主題順著樓梯延伸到樓上,包括樓梯的平台。在這兒,他打算放置六個古羅馬將軍的半身像,以和樓下那六個立像遙相呼應。設計草圖完成後,他拿來給蜜莉過目。很莊嚴,但也冷冰冰的。很快,各式各樣的搬運工便按照潘的指令,扛著山一樣重的半身像來到家裏了。就在這之後不久的一個倒黴的夜晚,蜜莉正要上樓去,潘剛好站在樓下。他叫住她,說他希望蜜莉穿上那件藍色的睡飽。她俯身給他一個飛吻,並說好的,親愛的,可不知怎的,她就碰翻了裘力斯.愷撒的半身像。她父母依然很有同情心、一如既往地站在蜜莉一邊。但當她母材親聽說了潘和裘力斯.愷撒的事故後,她很巧妙地提到了一件有些尷尬的事。"蜜莉,親愛的,"她母親說道,"我非常不願這麼做,我也不想讓你覺得我太冷淡--這麼說我的心都快要碎了--但是我們家的墓地裏已經沒有潘的地方了。你瞧,親愛的,你叔叔亞當和嬸子貝斯、你爺爺、你父親和我--而且當然還有你,親愛的--都要葬在那裏,盡管我們一直很高興地接納著你的丈夫們,但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地方容納潘了。"所以,在最後一分鍾,蜜莉還得為買墓地而忙碌,而她能找到的唯一一塊墓地還是在河對岸很遠的地方。葬禮過後,她為把潘一個人留在那裏而感到非常悲哀。不過,他不用等太長時間就會有人去陪他了。艾爾--他的全名是艾羅西斯--也很固執。像喬堅持在野餐時一定要自己采集食物一樣,他堅持要蜜莉學打壘球。艾爾非常喜歡體育。蜜莉並不喜歡體育。當然,如果能坐在陰涼地裏觀看網球比賽,她也會覺得很不錯。上高中和大學時,她曾觀看過許多場足球比賽--其中有兩次還被選為賽場上的女皇。但她不喜歡參加體育運動。她的手腳很容易起繭子,還很容易抽筋,而且她還近視。球都快打到臉上了,她才能看見。艾爾對她的抗議毫不理會,徑自在俱樂部報了名,參加那裏舉行的夫妻壘球比賽。於是蜜莉就舉著球棒站在那裏,簡直像是一條出水的魚。艾爾就站在她身後,說著:"擊球,親愛的。狠狠地來一下子。打啊。"於是她用盡全力揮起球棒。動作過大,她沒能收住腳。球棒正中艾爾。他當場倒地死去。倒不是說那天下午有什麼好事發生,但畢竟蜜莉沒有打中接球的穆爾或其他什麼人。本來是穆爾站在那兒的,可蜜莉擊球時,艾爾要求和他調換位置。想象一下,如果蜜莉擊球時站在那裏的仍是穆爾!如果蜜莉殺了穆爾,他妻子瑪麗.穆爾是永遠不會原諒她的。那當然是一次可怕的事故。當蜜莉擊中艾爾而不是球時,她隻是在努力討他的歡心。於是艾爾就到新墓地去和潘做伴了。幸運的是,男人們似乎還沒有被嚇倒--至少到目前為止是這樣。她聽到爺爺嘟噥說,男人們像蒼蠅圍著糖碗一樣追逐著蜜莉,但他們全都是為了錢。可爺爺這麼說有些太過分了,因為雖然蜜莉的丈夫們都沒有什麼錢,但他們都很迷人、很可愛,也有很好的工作。其實倒是他們留給了蜜莉一些錢,因為她父親在同意他們的婚事前,都要證實這些男人已購買了人身保險,而意外死亡則會獲得雙倍賠償。而你是不用為保險賠償金交遺產稅的。所以如果說她那些丈夫們是在尋寶的話,真正發現寶物的卻是她。她的下一個丈夫是迦--他的真名是博瑞迦。迦是蜜莉知道的最和藹的人。迦的眼睛總是神采奕奕,不管是在什麼季節裏--這倒不是說他們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他喝蘇格蘭威士忌、波旁威士忌或伏特加時,還比較清醒,但喝杜鬆子酒時,他就會有些控製不住自己。所以蜜莉在商店買酒時,總是故意不買杜鬆子酒,除非她要舉行一個大型聚會,有別人要喝時。一天下午,亞當叔叔來看他們,並帶來了杜鬆子酒。他說這酒是世界上最文明的飲料,可蜜莉和迦結婚後,這屋子裏就再也沒見過杜鬆子酒。他讚賞地看著蜜莉按他喜歡的樣子調製著雞尾酒。他幾乎可以說是蜜莉最喜歡的親戚,而他的來訪也顯得很短暫。當他離開時,蜜莉請求他把杜鬆子酒帶走,可他聽都不聽。蜜莉在門口和叔叔道別時,迦下班回來了。等她叔叔離開,迦已經興高采烈地痛飲起來。蜜莉希望食物也許能轉移迦的注意力,所以她跑到廚房,要廚子和管家早些開飯。但每吃一盎司牛肉,迦就得灌下兩盎司的酒。迦眼睛裏的亮光顯得格外燦爛。蜜莉還穿著外出的衣服。現在她急著要吃甜點--按貝斯嬸子的方法製作的蘋果水餃--等一吃完,她打算去看晚間新聞。但她的計劃恐怕要泡湯了。新婚之夜後、或至少是迦上次大喝杜鬆子酒後,蜜莉就沒看見過迦的情緒如此高漲。他根本沒碰自己那份蘋果水餃。蜜莉把自己的吃了一半,她堅持說如果迦不坐下來、停止胡鬧,她就把他那份也吃掉。迦又往杯子裏倒了些酒,然後跑到樓上的起居室裏。他大聲叫蜜莉跟他上去,到陽台上去看月亮。蜜莉像海盜一樣抓過迦的蘋果水餃,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後來到樓上。迦正站在陽台上,手舞足蹈地指著天上的月亮。一些酒從杯子裏灑了出去,掉在下麵院子裏的馬鞭草上。迦罵罵咧咧抱怨了兩句,就衝到樓下去裝滿酒杯。茂密的葡萄藤遮住了蜜莉站的那部分陽台。她轉過身看著迦再次走進起居室。他手裏拎著那個快要空了的酒瓶。他把酒往杯子裏倒著,接著又仰脖就著瓶子喝了起來。隨著一聲興奮的大叫,他把空瓶子從開著的門裏扔了出去。瓶子越過蜜莉的頭頂。她靜等著瓶子掉在石頭路麵上發出的響聲。但隻有砰的一聲悶響。灌木和馬鞭草接住了那個瓶子。"我的姑娘在哪兒?"迦問道,"我親愛的姑娘在哪兒?"他的聲音那麼甜蜜、那麼哀婉動人。再說亞當叔叔把酒留下也不是他的錯。也許他今天在班上很不順心,所以需要放鬆一下。噢,稍稍放肆一下有什麼錯?丈夫需要妻子的愛護和鼓勵。你必須對他們百依百順。蜜莉咯咯笑了,說道:"我在這兒,可你找不到我。"當然,迦肯定找不到她,所以她從陰影裏跳了出來,來挑逗他。他想抓住她,可她又跑到了陽台的另一邊。迦從她身後追來,可不知怎的,他衝破了細細的鐵欄杆。命運對待迦不像對待那個酒瓶一樣仁慈。不管是灌木叢還是馬鞭草,都沒有擋住他下落的趨勢。迦一頭掉在了院子裏的小路上。就這樣,蜜莉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前進著,而她周圍的男人卻一個接一個地丟了性命。她的一些婚姻隻持續了幾個月。她和阿德博特的婚姻--他喜歡人們叫他博特--持續了一年。像以往一樣,她也很希望這次婚姻能成為永恒。如果不是因為那些藥片的話,博特恐怕現在還她身邊呢。博特就像迦一樣傻--不,不是迦。迦很喜歡她戴眼鏡的樣子,但博特和她另外一個丈夫(名字她一時想不起來了)卻很討厭她戴眼鏡,即使不戴眼鏡的她幾乎什麼也看不清。博特簡直太苛刻了。他說她是完美的,他不許她用眼鏡來醜化自己可愛的臉。於是她就像討好所有丈夫的太太一樣,盡力來討好博特,雖然她認為博特不讓她在他麵前戴眼鏡是件很傻的事情。她在報上看到,美國有一半人都在戴眼鏡,那為什麼她不能呢?所以發生在博特身上的事情可以說是他自找的。不,這樣說太可怕了。但博特對他的病確實太小題大做了--所有的人,包括他母親和蜜莉的母親,都這麼說。首先,他怎麼會得心髒病就是一件說不清楚的事情。沒人在26歲時就會犯嚴重的心髒病。從醫院的特護病房出來後,博特就躺在家裏休息,由蜜莉來照顧他。在他康複期間,他表現得就像個被寵壞的孩子--這是形容他行為的唯一合適的詞彙。他要蜜莉沒日沒夜地守在他身邊。一天傍晚,筋疲力盡的她趴在他床邊睡著了。他把她捅醒,嚷著說他該吃藥了。她當時沒戴眼鏡,就在抽屜裏摸索起來。她把放在最外麵的藥盒子遞給了他,可沒想到那恰恰是他不該吃的藥。就蜜莉所知,醫生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安慰她說,像博特這種情況隨時都可能死去。博特死後的一段時間裏,蜜莉終於有空來思考發生在她和她丈夫們身上的所有事情。她必須承認,她把他們都搞混了,盡管她費了很大勁想把他們分開、分清楚。她記得她以迦的名義將一大筆錢捐給了麻省理工,可很久以後才想起上麻省理工的是博特。這對麻省理工來說當然無所謂--他們收下了捐款,並給她寄來了一封措辭含混的感謝信。一次,她捐給動物保護協會一筆錢來紀念喬的生日,可後來她才想起喬對動物並不感興趣--那動物愛好者應該是阿克:在他們短暫的婚姻生活期間,他們飼養的動物完全可以和市裏的動物園相媲美。再說,那不是喬的生日,而是阿克的。有時她會回憶和西做愛的消魂滋味,可後來又不得不告訴自己那應該是潘。她會回憶和迦在巴黎四處遊覽的情景,而事實上她隻和阿克一起去過巴黎。她還會想念和喬遊曆威尼斯的美好時光,而實際上和她在聖馬可廣場喂鴿子卻是阿克。不過不要緊。她記不清和誰一起經曆過什麼,並不意味著她不尊重他們。她懷念他們每一個人。她結了這麼多次婚並不是她的錯。在她還是個小女孩、剛剛知道丈夫和婚禮的時候,她就夢想著和她上天安排的另一半慶祝金婚紀念日。但生活並沒按那樣的路線走。再過幾年蜜莉就要三十歲了,而她已經有--到底有多少個丈夫了?她掰著手指數著。左手大拇指--博特。食指--喬。中指--阿克。無名指--迦。小拇指--西。右手大拇指--潘。一共六個--雖然可能順序不對。六個丈夫!想想看。天哪,簡直讓人頭都暈了!等等。她這是什麼意思--六個丈夫?她剛才忘了艾爾。她怎麼會想不起來艾爾呢?他是她最喜歡的丈夫之一。艾爾。右手食指。艾爾是第七個。親愛的,他們全都